当漫长而毫无知觉的黑暗已经成为常态,一丁点轻微的反应都能掀起巨大的涟漪。
谢剑白瞳孔震颤,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在他失神的片刻,小白猫抱着他的手,已经吞咽了好些血液。
谢剑白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大脑已经自动运转,并且清晰地告诉他小妖怪吞噬的不仅是血,更是早与他融为一体的煞气。
这不是件好事。
很快,原来在谢剑白视野里生命能量虚弱的小猫妖,在吞噬了不属于它的强大煞气之后,体内的能量骤然增加。
煞气紊乱地冲撞着,仿佛下一瞬间就能撕碎这个弱小的生命。
小猫早已经停止进食,它难耐地在谢剑白的手上翻来覆去,爪子焦躁地蹭着脸,发出呜咽难受的声音。
谢剑白蹙起眉毛,他暂时将其他情绪压了下去,手指虚浮在小白猫的额头上,想将这份戾气引出来,可力量被它吞噬后就迅速被它消化,没有任何要出来的意思。
他只能转为引领,沉声开口道,“运行真气,感受你体内的那股力量,分解吸收它,让它沉入你的丹元之中,循环不少于两个大周期。”
虞惟的意识浑浑噩噩,她热得难受,像是吃火锅却将魔鬼辣椒当做肉一口吞下,体内有一股火在烧灼,在她腹部撞来撞去。
唯有额头传来一点冰冰凉的感受,让她下意识抬头蹭过去,与此同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她冒火的世界里下了一场小雪。
就是不说人话,一个字她都没听懂。
虞惟下意识想朝着冒凉气的地方贴近,可是有一个无情又用力的镊子掐住了猫身的她,让她不能乱动,于此同时,那个冰凉的声音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听不懂的东西。
烦死猫了!
为了逃脱钳制,她积攒了一点力气,嘭地变回人,如愿以偿地窝进了雪堆之中,顺便伸手捂住烦人的声音来源。
世间瞬间变得安静而美好。
原本体内闹来闹去的那股火也逐渐驯服,不再到处乱窜,而是汇聚在她肚脐下方,暖暖的,让人很舒服。
虞惟呼出一口气,她放下手,在雪堆里蹭了蹭,找了一个舒服的角度,然后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好很好,似乎没做梦,可是又有一种在美梦里吃了大餐的感觉,冰冰凉又很可口,让人十分满足。
长长的一觉过去,小猫在树叶摩挲的影子中缓缓醒来。
它抬起头,打了个哈欠,一边在树干上磨爪子,一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算了,不想了。
小猫穿过树林来到溪边,就看到那一小片空地都被虞承衍的厨具占用了,虞承衍正站在锅前,一脸严肃地煲汤。
它轻巧地落在地上,然后变成少女。
“凌霄,早呀。”她凑过来,好奇地问,“你要做大餐吗?”
“嗯,我要给你露两手。”虞承衍说。他看向虞惟,就看到小姑娘眉眼舒展,浑身都透着一种活力和开心,不由得好笑道,“今天心情怎么这样好?”
“我也不知道。”虞惟说,“就是感觉状态很好,而且这里暖暖的,很舒服。”
看到她摸着自己丹田的地方,虞承衍眉毛微蹙,他伸手搭在虞惟的手腕上,虞惟乖乖地任由他牵起。
虞承衍用法力探测了一下,随即惊愕道,“你怎么到炼气期了?!”
“啊?”
虞惟慢了半拍,还没有反应过来。
虞承衍这回也顾不上煲汤了,他让虞惟在草地坐下,然后沉声道,“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你的丹田上。”
之前虞承衍和宁素仪也这样让她做过好多次,只是那时虞惟真的感觉不到所谓的丹田和身边的灵气,可是如今不同了,那一团暖暖的力量一直聚集在她的小腹,注意它变得十分容易。
“控制丹田里的真气,让它在你的身体里游走转动。”虞承衍说,“能感受到你的经脉吗?它们应该像是路一样清晰。”
虞惟努力尝试了一下,丹田里的力量确实被她努力一拔,向外冒了个头,但她可没见到什么路,只能诚实地说,“我没看见,但真气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要放出来吗?”
任由真气自己走,走岔了便走火入魔了,虞承衍连忙叫停。
看来他的亲娘还是一如既往地咸鱼和没有修仙天赋,他只能将自己刚刚觉得她是被误解的隐世天才这一猜测默默划去。
“你怎么会突然炼气期呢?”虞承衍在她身边坐下,十分不解道,“你这几日做过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虞惟摇了摇头,“就是觉得这两天睡得好而已。”
想了想,她又兴奋地分享,“昨天晚上在梦里,好像下了一场雪呢。”
下雪是什么特殊征兆?虞承衍没想出来。只不过下雪是冷的,冰冷这个词语的意向让他不由得想到谢剑白。
虞惟升入炼气期的事情,会和那个男人有关系吗?虞承衍思考了这个可能性,但他觉得几率不大。
就算谢剑白希望能早点解脱他们,但他也解决不了虞惟的天赋问题吧,更不可能两日内就能将她提升到炼气初期,不然也太离谱了。
就在虞承衍胡思乱想的时候,他察觉到虞惟忽然靠近自己,像是小猫一样,在他的身边嗅了嗅。
“怎么了?”
虞惟没回答,她又嗅嗅,然后苦恼地坐回原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入炼气期的原因,她的感官忽然敏锐了许多,尤其是嗅觉。可虞惟不知道这一点,她甚至觉得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失灵了,不然青年怎么闻起来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还和她有点相像呢?
难道是她变成猫时老在他的身上蹭毛,把自己的气息蹭得太浓了?
想了一会想不通,猫猫顺滑地放弃思考。
今天的早餐比平时要晚半个时辰,因为虞承衍做了一些比较复杂的菜。
若是平时,晚半刻钟吃饭少女都会嚷嚷起来,今日倒是一直乖乖等着,没有发牢骚。
她在虞承衍期待的目光下开始进食,不知道是新菜谱的魅力,还是因为她昨天睡得好,梦里的餍足待到了现实,吃什么东西都有一种愉快的感觉,让她觉得这一餐十分美味。
看到她满意的样子,虞承衍也松了口气。
当大小虞度过美好的上午的时候,另一边,谢剑白坐于书房里,周身温度低得能结冰。
谢剑白在这里坐了一夜,他没有想明白任何事情,反而让自己愈发失神。
他脊背笔挺,坐姿标准,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却不由地一直在摩挲昨日受伤的地方。
过了半响,他拿出联络法宝,第二次联系天界的萧琅。
另一边的萧琅其实也在等谢剑白的联络。谢剑白忽然多出一个儿子,这么大的消息让萧琅好奇得抓心挠肝,可是他偏偏又太懂谢剑白的性格,男人习惯一个人解决一切,更别提这种私事。
他不想说,萧琅主动去问也不会问出结果,只能抱希望于等待谢剑白自己搞不定,再来找他商量。
萧琅还以为就算谢剑白要联系他,至少也要几个月之后了,没想到第二次联络来得这样快。
“剑白,怎么样了?”一接通联络,萧琅便主动询问。
法宝的另一边,谢剑白一直沉默不语。
萧琅本来以为他在思考什么事情,可是过了许久还是没人说话,他只能提醒道,“剑白?”
被他的声音惊醒,谢剑白的喉咙发出一声短促模糊的回应,就像是……走神了?
那个一向冷静、理智、无情的谢剑白,竟然会走神?!
萧琅将儿子事件对他的影响顿时又上调了一个高度。
“萧天尊,我想请教你一件事。”谢剑白终于开口,他声音清冷地问道,“神力被封之后,我被妖怪所伤,是正常的吗?”
“你受伤了?”萧琅蹙眉道,“那大妖是什么修为,修真界竟然还存在如此强大的妖兽么?”
谢剑白说,“昨夜刚升炼气期。”
想了想,他又补充,“不是妖兽,是一只小猫妖,我猜测是白色的。”
萧琅?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剑白,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萧琅头疼道,“就算你被封神力,修为又多压了两阶,可是以你的能力,也就只有大乘期修为的修士或者妖兽能伤到你,而且还要全力才行。”
“炼气期的小猫呢?”谢剑白坚持询问。
萧琅面无表情道,“可能会被崩掉牙吧。”
谢剑白……
听到法宝另一边忽然安静,萧琅既怕他忽然结束通话,又怕儿子的事情刺激到谢剑白的情绪,如果他要胡来,半个天界空白也不是对手。
萧琅清了清嗓子,温和地说道,“剑白,我知道你压力有点大,但是……”
“我没疯。”谢剑白面无表情地说,“我昨夜被一个猫妖咬了,它吃了我的一点煞气,而后便升了炼气期。”
“什么?!”这回轮到萧琅震惊了。
谢剑白身上的煞气,是他万年来修炼杀戮道的杀气炼出的力量,比死亡更阴森,比冰原更寒冷,其他人靠近他便会感到一股寒气。
成为天尊之后,他一跃成为天界命格最凶煞的神仙,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去镇压世间煞气,从此他身上那抹消散不掉的冷意愈发明显。
这么邪恶凶狠的力量,连谢剑白都没办法降服化解,只能用实力镇压,可是按照他的话,昨夜有一个修为低下的小妖吸收了他身上的煞气,还给自己进了一阶?!
萧琅严肃了许多,他沉声道,“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怀疑你遇到的这个猫妖或许有瑞兽……不、能伤到你,那必定要有神兽的血脉了。它可能是神兽后裔,或许觉醒了部分祖先的能力。只是……这真的有可能吗?”
神兽诞生于最初的天地之间。寰宇最初创造出这片天地的时候,世间还很混沌,不宜于万物苍生成长。拥有自然之力和元素力量的神兽们与最初的神仙们一起建立起天界与下五界。
神兽们本来与天地同寿,但它们都选择消散于世间,将自身力量回馈给天道法则,元素力量的回归也让一些瑞兽凶兽诞生,以另一种方式延续了下来。
瑞兽已经是十分强大的存在了,可论地位和力量,虽能与拥有神格的神仙平齐,但想伤到天尊,仍然是天方夜谭。
如果谢剑白真被一个低修为妖怪所伤,萧琅唯一的能想到的解释,便是这个小妖继承了神兽血脉,所以才能伤害神身的谢剑白,还吃他的煞气。
问题是,这可能吗?
连他们这些掌管天庭的天尊都从未见过神兽后裔,那个咬伤谢剑白的小妖怪又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萧琅沉声道,“这件事我会和慕清商量,她掌管天庭所有卷宗,我们会查查有没有神兽里与你说的那个猫妖相似。”
“好。”
谢剑白回应得很快,可萧琅却仍然在他的语气听到了一丝走神。
“剑白,你别放在心上。”萧琅还以为谢剑白很在意自己被无名小妖所伤,他安慰道,“你有多强,我们都知道,这是一次意外而已。”
“嗯。”谢剑白应了声,“那便这样吧。”
虽然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淡漠磁性,可是萧琅怎么莫名觉得他的语气就是有种敷衍的感觉呢?
在结束通话的前一瞬,萧琅忽然福灵心至,他脱口而出,“这个咬伤你的小妖,和你那个儿子有什么关系吗?”
谢剑白的思绪本来在神游,萧琅一个问题,直接将他拉回现实。
他蹙起剑眉,原本摩挲伤痕的手指开始逐渐用力,烦躁地在手背上创造伤痕,下一瞬又瞬间治愈,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剑白没有回答,但已经胜似回答。
他的低气压仿佛随着法宝蔓延过来,萧琅赶忙道,“好好,那我去找慕清了,等有进展再联系。”
谢剑白收起法宝,他安静地坐在书房里,窗外树林的灵鸟婉转鸣叫的声音偶尔传来。
时间还早,甚至未过晌午。
谢剑白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他认为萧琅提醒得很对,他也是时候去看看他的那个‘儿子’在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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