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南织混在一户人家里连夜出了城,虽知此时一个姑娘家出城有多危险,但是顾不了这许多,在城里多呆一会,都有可能被抓回去。
她慌不择路的跑了许久,实在跑不动了就慢慢走,走着走着又开始跑,只要离城里多远两寸,就多一分安全。
又一个时辰过去,她回头望着早已看不见的城门,于是在官道上一家通宵达旦的客栈里讨了杯水喝,打算等天稍稍亮点再走。
坐下捶了捶酸软发胀的双腿,微微喘了口气,然而还不到半刻,门口忽然涌进一群手持配剑的黑衣人,为首那个脸上纵横着一条狰狞的伤疤。
余南织心头猛的一跳,把脸上的面巾往上拉了拉,低下头假装喝水,稳住心神在飞快的盘算着,对方是六七个拿着剑的男人,不宜跟他们硬碰,且不说能不能打过,就算打得过,自己定然也会吃亏受伤,而这时候受伤,是万万不行的。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具弱不禁风的身体,身体素质非常差,刚刚就跑了一段路就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一群人就这样毫无顾忌地从她身边大步流星而过,伴随着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剩下的人继续去找,他受了伤,应该跑不远。明天天亮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余南织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侯府派来抓她的人,但此地也不能久留了。等他们都坐下胡吃海塞起来,余南织从兜里摸了几个铜板放桌上,然后低着头快速往外走。
官道不能再走,会引人注目,好在此时天边已经开始露白,余南织思虑再三,一咬牙扎进了旁边的小路,进了浓黑的林子。
黑暗中的林子也伴随着未知的危险,她沿着别人走过的痕迹小心翼翼地迈脚,手里的木枝不停的拍打着两边的草丛,走的磕磕绊绊。
余南织漫无目的向前走着,朱离丫让她去江南找表哥,可她连人都不认识,更无从找起,她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抬头看了看未知的前路,天已经开始亮了。
忽然,一阵潺潺的流水声从远处传来,她杏眼一亮,拔腿就巡着声音跑去。
是条隐在林间的山溪水,清可见底,依稀还能看见溪底斑驳的小石子。
她掬起一捧水就要往脸上沷去,刚到鼻子下方就发现了不对劲,在医院闻过无数回的味道,她几乎一下子就分辨出来了,水里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她吓的把手里的水用力沷出去,然后抬起头戒备的看着四周。
林子很安静,所有虫鸣似乎都已销声匿迹,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缓缓流动着,在她上游不远处,静静躺着一个无声无息人。
余南织吓的差点一屁股坐水里,她本也是见过不少生死,但这一刻还是着着实实被吓到了。
她咽了下口水稳了稳心神,站起身蹑手蹑脚地走近那个人。是一个面容俊俏的男人,只是头发泡在水里,顺着溪水流了一地的长发像一池吃人的水草,在这将亮不亮的林子里,显得无比诡异。
她看了两眼,蹲下身缓缓伸出手探向对方的鼻子,还有气息,只是很微弱,微弱的像是马上就要断气,腹部还在冒着血,腿上似乎也有伤。
她纠结地在旁边看了十秒,就抻手按住了那个还在冒血的伤口。
身为21世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她,除了克制不住医生救人的本能,更无法放任一条生命在她眼前一点点流掉。
她快速把人拖上岸,然后蹲在草丛里仔细寻找着,额头上渗出了密密的汗珠,不一会就汇成了一小滴蜿蜒流下,余南织毫不分心,突然她眼前一亮,手一伸利落的拔起一株墨旱莲,又连续拔了几株,快速跑回那男人身边,把草药快速揉搓几下后往伤口上轻轻抹了一层。
如法炮制的处理了其他几处伤口,她累的直接往地上一坐,才有时间打量起对方,男人双目紧闭,五官清逸,倒是出乎意料的俊美。血暂时止住了,得把人往别处转移,这么多的伤口,不处理准发炎。
她掏出袖子里藏了许久的匕首,拾了几根干枯的粗木头,快速做了个简易担架,然后吃力的拖着他往前走。
万籁俱寂,天已蒙蒙亮,黑暗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沉睡中的生灵。她穿过这片林子,终于远远地看到了一片村落。
路过一处低矮破旧的茅草屋,两边**的篱笆竹子堪堪圈住一小片庭院,茅屋墙面凹凸不平,房顶茅草稀稀疏疏的堆着,余南织两步上前推开年久失修的木门朝里看了一眼,蛛丝满布,满屋附尘,角落里摆着一张小床,摆设更是屈指可数,当真是家徒四壁,且毫无生活气息。
看来是别人舍弃的,罢了,好歹是‘独栋别墅’,前有庭院后有花园的,虽差强人意,总好过露宿街头。
余南织用了最快的速度把茅屋打扫了才把人拖进去,干脆利落的扒掉了对方的湿衣,只留了条亵裤,然后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人弄上了床,还在一边的矮柜里找到张破旧的薄毯。
呼,她吐出一口气,抬手抹了下额头的汗,翻出包裹里的银钱,看了眼还在昏睡的高大男人,转身出去向远处的村落跑去。
余南织需要米粮,还有治伤的药和绷带,也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抗生素代替品。她迈着如同灌铅一样的两条腿,东奔西走的终于找齐了需要的东西。
男人腹部的伤口还在不时的往外渗血,她简单清理了一下,然后拿出借来的针线放火上烧了一会,再把他那破洞似的肚子缝了针,又在伤口外敷了一层药,再小心翼翼地用麻布包扎好。
年代落后,保命要紧,已然没办法讲究,剩下的就看他能不能熬过来了。已经响午了,余南织的肚子发出一声咕噜的抗议,她拿出包裹里的干饼啃了几口,再把从村落大夫那里买来的药煎上。
半个时辰后,余南织端着药碗站在床边犯难,她拧着两条好看的细眉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对方薄唇紧闭,药根本喂不进去,还浪费了不少。
她思索片刻放下药碗,继而坐到床边,微微抬起那男人的头,纤纤玉指一把捏住他刀削似的下巴,然后端起药碗就灌下去。
一番折腾也费了不少功夫,余南织直起酸痛不已的腰吐槽了一句:“但凡我有一根注射器。”
白天很快过去,夜幕就要降临,余南织把门关紧,然后在床边堆了些茅草,堪堪能躺下半边身子,她缩在床边,闭上了眼。
迷糊间门外突然窜过一只野猫,尖细粘腻的嗓音在这夜深人静的荒郊显得格外渗人,她立即被惊醒,戒备的看了眼四周,确定没有动静,才起身熟练的把手搭上那男人的额头,就被烫到似的缩了回来。
他在发着高烧。
余南织一骨碌坐起来,拿出早早备好的白酒,每隔半小时给他擦一次身体,等他体温再次降下来,天边早已鱼肚吐白。
又一日后,余南织坐在门边上埋头啃干饼,啃了几口,被噎得慌,她顺了两下胸口,得不到缓解后起身回屋准备喝点水,刚转身,就看到床上的那男人睁开了眼,正直勾勾的盯着她。
“你醒了?你睡了许久。”余南织努力把嘴里的饼咽下去,快速走到床边,抬手探上那人的额头,“没有发烧,还有哪不舒服吗?”
对方还是盯着她不出声。
“怕不是个哑巴。”她嘀咕了一句,“饿吗,我熬些粥给你。”
对方依然盯着她但轻轻摇了头。
“不饿?从两日前到现在,你除了药,滴水未进,得吃东西,这样才好的快。”余南织拿出借来的锅,刚准备架炉上,回头一看,男人又闭上眼了。
余南织不管他,这两日干饼啃腻了,早想吃点米粥。不一会锅里的香米就咕嘟咕嘟的沸腾起来,一阵阵的米香味很快就溢满了这间破小的茅屋。
那男人睁开了眼,又开始直直的盯着她,和她手里的粥碗。
余南织勾起嘴角,露出这两日来的第一个微笑:“嘴上说不要,身体倒很诚实嘛。你稍等,我喝两口再喂你。”
余南织端着粥勺递到他嘴边,那男人看了她一眼,缓缓张开嘴巴含下了那口粥。
等一碗粥见底,余南织刚想起身洗碗,身边有低沉的声音传来:“你,不认得我?”
余南织一惊,不会这么巧救的是熟人吧?
对方又说道:“你是谁?”
余南织悄悄松了一口气,睑下眼睫说:“哦,你我并不相识,那日你身受重伤,在溪边奄奄一息,想着好歹是条人命,就把你捡回来了。”
那男人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多谢姑娘搭救,鄙人记下了,来日必定相报。”
“不必客气。”转身冲了碗,又扭头问他:“你叫什么?”
对方没出声,余南织也不在意,在桌边撑着下巴笑眯眯的道:“既不方便说出名讳,不如就叫你小白?”
那男人眉一皱:“你在何处捡到我?”
“在南边的林子里。”
“那你可以唤我小北。”
“甚好。”余南织站起身两步走到床边向他伸出右手:“你好阿北,我叫阿南。”
阿北看着眼前的青葱玉指,迟疑片刻也伸出了右手,余南织嘴着噙笑,一把握住对方宽大的手掌,上下摇了摇就放开了。
阿北举着手呆愣了一会出声问道:“我的衣服呢?”
“嗯?你那身衣服又脏又破,被我扔掉了,这身是找村民借的。”见对方又不说话甚至还有点脸红,她微微一笑继续又说道:“我去外面拾点柴火,你躺下再睡会。”
是夜,余南织再次把门关好,坐床边的茅草上想事情。
显然,这间茅屋不是长久之计,得想办法转移。
“阿南姑娘为何一人在此?家中可有父母?”
余南织被这道声音拉回思绪,说道:“家中父母早已亡故,正要去江南投奔表哥。不过我只年幼时见过他,早已不记得他如今是何相貌,路过此处打算歇息两日便走。”
“原来如此。那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余南织正要回答,突然从远处传来一片激烈的狗叫声,依稀还混杂着小孩的哭喊声。
她戒备地直起身,一骨碌跳起来就开门往外走,远远就看见远处的村落,火光冲天。
暗道一声不好,余南织返回床边着急道:“村里出事了,我们得赶紧走。”
阿北也不多问,已然坐起身下床来,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点破为何村里一出事他们就要急着走。
余南织拿出那天的简易担架放地上,想让对方躺上去,阿北摆了摆手:“这样太慢,我能走,你收拾下细软,快。”
不用对方提醒,余南织把包裹往身上一甩,匕首揣回袖子,快速拉开门,两人趁着浓黑的夜色匆匆隐入了黑暗的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