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勾结山匪畏罪潜逃的事情震惊了整个沽县,即使已经过去十来天了,这件事仍然是茶摊饭馆的最佳谈资。
贩夫走卒们围在药庐门口的茶摊乘凉,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各种可能,而知道真相的两个人此时正在药庐里头分水果吃。
荀榆一小会就已经吃完一碗荔枝了,燕儿急得去拍他的手,“别吃完了呀,还要留着和杨梅一起做凉汤的。”新鲜荔枝可难得,是破了这个案子,太守特意派人加急送来给荀榆的。荀榆默默收回手,小声抱怨:“杨梅酸得要命,还是荔枝好吃。”趁燕儿一转头的功夫他又悄悄顺了一个荔枝吃,接着问道:“破案的赏赐你想好了没?我没什么想要的,给你讨些首饰锦缎如何?”
燕儿把剥好的荔枝和杨梅下进小锅里,扇起了小炉的火,爽快地回道:“现在过得已经很好,我也没什么想要的。”燕儿原本是不会做饭的,在戏班有专门烧饭的伙计,她最多就是帮忙烧烧火,更多的时间她都跟着老乐师练武。来药庐之后两个人都傻了眼,荀榆不会做饭,燕儿也不会,这附近吃食不少,但荀榆嘴挑的不行,一来二去燕儿把做饭也学会了。
唉……荀榆躺回藤椅上,两个人都没有想要的,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太守和他师兄?要不干脆要钱好了,这玩意不嫌多,毕竟开药庐以来他们一直在亏本。
倒也不是没想过再去赌坊捞一笔,但是只要他俩一靠近赌坊,门口的打手就立刻进门然后当着二人的面砰地把门关上。
输不起开什么赌坊啊,真的是……
这么想着,药庐门口竟然来了人,壮实的黑影直接把大门遮得严严实实。燕儿打眼一看,这不是正是之前在茶摊上跟荀榆吵架,又被燕儿一脚踹倒的胖老板吗?燕儿担心这人是来闹事的,撂了炉子往门口一挡。有了梅芳怀的解药,加上荀榆的医术,没过几天燕儿就已经完全康复了,现在一连打十个胖老板也不是问题。
燕儿正准备活动下筋骨准备赶人,这胖老板突然往地上一跪,双手举起,嘴里还大喊道:“恩人呐!神医啊!”
???燕儿回头望了望荀榆,荀榆听到动静也直起身子来想看看究竟,结果胖老板连滚带爬撞进药庐,抱着荀榆的腿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起来。这壮汉呜呜哇哇哭了半天,才向周围逐渐聚拢来的路人说道:“这个大夫,我真是错怪他了呀!”
原来这个胖老板上次跟荀榆吵完架,才过了没两天就头痛剧烈、呕吐、说不出话。隔天晚上更是直接发起高烧昏死过去,这没由来的急症把他的妻子下掉了半条命。发起高烧,迷迷糊糊的时间里,他嘟囔着肯定那个瘫子医生咒的我。他妻子听了便和茶摊老板一起找上门来求医问药,荀榆听罢开了一方清脑通络方1,竟是用水蛭等十五中药煎服擦洗。
虽然药方闻所未闻,但胖老板的妻子死马当活马医,真硬灌了几副药,没想到这奇怪的方子下去,不出十天就好转的差不多了。
于是就有了今天胖老板抱住荀榆的大腿,高喊神医的一幕。
燕儿哭笑不得,客客气气地把胖老板送出去了,末了胖老板还哭哭啼啼的表示下次一定要带锦旗来。
“可别再来了,”荀榆又往藤椅上瘫下去,“哪有人还想多看几次病的。”燕儿望着打算睡午觉的荀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法自如地行动,荀榆好像总是像隔壁大婶的猫儿一样懒懒的。但是燕儿明白,荀榆很强,无论是作为大夫,还是作为太守的探子。
燕儿默默低下了头叹了口气,相比之下,她只是个任务失败的落跑刺客,甚至还有过要保护荀榆的幼稚念头,结果反而被荀榆救了一次又一次。年纪轻轻,一事无成,像她这样的人,想不通为什么荀榆还能继续把她留在身边。
她低着头,倒没看见远处林锋正往这边赶,林峰三两下蹿到街口来,招手大声喊:“燕儿姑娘!荀大夫!县令有请!”
燕儿这下愣住了,忙问道:“县令?!县令不是……”荀榆慢悠悠伸个懒腰,说:“我们的钱袋子来喽。”果然,林锋身手敏捷,几步就赶到了药庐门口,拱手道:“荀大夫、燕儿姑娘,新县令已经赶到沽县来了,请二位过去!”
燕儿本来以为新县令的接见应该更严肃一点,可县令和荀榆显然是熟人。远远就能望见新上任的县令站在门口,还有几丈远,新县令就快步走过来迎接了。
荀榆行了一礼,道:“岑叔叔,许久不见,可还安好。”这平淡的问好却让岑禹溪老泪纵横,他将手按在荀榆肩上,说道:“好,我好得很呐,这些年是公子你受苦了!快,快进来,你猜谁跟我一起来了?”
这热络的场面一时间让燕儿不知所措,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推荀榆进门的时候,荀榆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岑叔叔,介绍一下,这位是荀燕,我们药庐的燕儿姑娘,我信里跟你说过的。”岑禹溪这才注意到自己忽略了后面站着的小人,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笑着将燕儿往里迎。燕儿倒是开开心心进去了,留一个林锋孤单单站在门口于风中凌乱,他好像才是真的被忽略了!
从荀榆和岑禹溪的对话里,燕儿大概理清楚了这层关系,荀榆的父亲是岑禹溪的知交好友,这次是因为放心不下荀榆,主动请求调职到沽县的。而荀榆则是被他的师兄,同时也是当朝参知政事冯疏月,派下来调查南郦州**滋生的情况。
这件事老县令死的那晚燕儿听荀榆说过了,因为要抓的不仅仅是一个县令而已,所以荀榆干脆以庄主之位为诱饵,让老狐狸梅芳怀为他持续提供情报帮助。
燕儿瞟了一眼岑禹溪,这位上了年纪的叔叔,甚至于太守,估计也都是参知政事冯疏月安排进来渗透南郦州的吧。
真不知道这位运筹帷幄的师兄到底是何等人呢?
三人一直往里走,竟都走进县衙后面,给新县令暂住的私院来了,庭中有一方小池种满了荷花,散发着幽幽的清香。旁边的石桌上,正有一位身着竹青纹罗衫的男子在执着黑白双子,似是与自己下着棋。见有人过来了,便转过头来对着他们粲然一笑。
燕儿觉得奇怪,这人明明长相十分普通,可气质非凡,笑起来更是清风俊朗,好似明月一样让人挪不开眼睛。
不过这种气质对荀榆没用,还未出山的时候他俩天天混一起,他比谁都清楚这人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世魔王。荀榆看到燕儿愣神的模样鼓起了腮帮子,直到冯疏月都走到了他面前扯起他的面皮,才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
“师兄。”
“唉,真乖~”冯疏月满意地松开了手,接着向燕儿微微颔首,道:“我师弟性子不好,麻烦燕儿姑娘照顾许久。”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锦盒递给燕儿,“一点薄礼,不成敬意。”
燕儿第一次这么郑重地收到礼物,本来想留到晚上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悄悄拆开,但是荀榆一直在旁边叭叭叭,劝燕儿说现在就拆了,不喜欢的话还能退货。燕儿拗不过他,便打开了锦盒。
里面是一只青竹样式的银簪,十分精巧,荀榆探过头去看,又回头用极不信任地眼神瞟着冯疏月,说道:“这该不会也是你亲手做的吧?”
冯疏月不置可否,只让燕儿拧动簪子末端,燕儿乖乖照做,接着居然将簪子分成了两节。原来这簪子是空心的,里面藏了一片极为轻薄的刀刃,连接着簪子末端的竹叶此时便成了把手。燕儿本就是学习暗器出身,欢喜地将这精巧的簪子把玩起来,比划了几下。
冯疏月解释道:“师弟在信中常常提到燕儿姑娘,此次破案燕儿姑娘功不可没,想来既是一位奇女子,一般的礼物便配不上了,就挑选了这一只亲手制作的簪子赠予姑娘。”
说的好像是自己专门为燕儿做的,其实这簪子荀榆几年前就在山上看到过了,感情是把压箱底的玩意拿来送人。荀榆看着笑得满面春风的冯疏月,撒这种谎还一副真挚的模样,在朝堂的这些年,师兄真是越来越黑了,这叫什么?同流合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