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夏的居所距离华荫侯府并不远,转过三个街口,穿过两座红柱牌坊,府邸奢华的飞檐门楼依稀可见。
眼看着大门越来越近,栗夏手心逐渐潮/湿,自打高考以后,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突然,指端偶然的触感引起她的注意,束腰某处似乎隐隐凸起一块,弧度很小却比周围硬得多。
栗夏低头查询,发现刺绣的绸面内侧果然装了暗袋,袋中藏有个小小的纸卷,她将纸卷徐徐展开,上面写着两行蝇头小楷。
“林跃老匹夫甚是大胆,敢派细作登门,你既有伤,也别生疏了本事,限时两日,将人找出,功成有赏,否则”
“嗯?”栗夏来回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否则”的后文,一颗心咚咚跳得厉害。
成亲这事儿,栗夏本就感觉事有蹊跷,依赵泽个性,每项行动都是利益交换,绝不会做赔本的买卖,按说原主重伤,已经是失去价值的弃子,事实果然如此,他借纳妾,实际调度人员进府查探,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可是,为什么要选择“成亲”这么麻烦的方式呢?
“主儿,咱们到了。”
听雪在窗口提醒。
栗夏将纸条塞回腰封,重新盖上盖头。
大雪依然漫天飞舞,没有半点减小的意思。
侯府门前的积雪已被打扫得一干二净。
由于迎娶的是侧室,只有侧门是打开的。
送亲队伍停在门口,栗夏由一群喜气洋洋的婆子、丫头们簇拥着,一路走进侯府重重院落。
华荫侯府建制十分规整,前半部分殿宇庄重,是办公区;后半部分亭楼优雅,是住宿、休闲、娱乐区。
一行人穿廊过巷,热闹无比。
栗夏脑子却乱糟糟的。
4时内找出细作的任务,对于她一个普通人也太难了吧?
即便原主刺/探能力超强,从她进入这具身体,脑海中的记忆仿佛海浪拍岸,一波又一波地奔涌,却怎么也涨不上来。
虽然赵泽并未没挑明完不成任务的后果,从原书情节推断,以他的手段,绝不是她能承受的。
“主儿,主儿?”
听雪唤起她的注意,“小心脚下,前头到了。”
栗夏抬头,不觉间,一座高耸的朱红门廊立在二十米开外,大雪掩映中,更添华美。
廊上匾额书写两个苍劲大字:怀瑾。
这里便是华荫侯府居所主楼:怀瑾阁。
读过后面的情节,栗夏只觉这两个字讽刺,不由勾了勾唇角。
“主儿,您该多笑笑,笑起来真好看。”听雪边说吵将盖头整理好。
那些婆子、丫头们不约而同地停在门前,只留一位喜婆引路。
“主子这边请。”喜婆穿得喜庆,表情更喜庆。
栗夏主仆随着她走进。
室内温暖如春,淡淡的花香飘散。
栗夏卸下氅衣,透过丝线间的缝隙,隐约见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屋子中央。
见她进来,原本充斥着笑语的房间顿时安静,栗夏感觉到许多目光投射而来。
眼前一亮,盖头被男子掀开,赵泽身着月白常服,慵懒随意,只在眉眼间的笑意流露出现在是桩喜事。
一屋子有坐有站,起码三十号人,突然被这么多人注视,栗夏未免无所适从。
“娘娘,快去拜见侯爷。”
喜婆低声提醒。
对上赵泽视线,栗夏心头发紧。
环顾一周,在场坐着的,除了赵泽,统共四位。
故事主要是赵泽的“发家”路,对他家庭妻妾着墨甚少。
印象中,赵泽正妻出身名门望族,家大势大,为他助力不少,只是本人身体不好,时常生病,所以许多“重大”场合都未曾现身。
此刻赵泽右手的,必是他的正妻,好像姓姜。
“奴婢见过侯爷。”
栗夏从善如流,进庙赶紧拜佛。
行的是跪地礼。
赵泽这回也没拦着。
因为这是规矩,他早说过,不会偏袒任何人。
一套完整礼节走完,赵泽淡淡说道:“得了,去给夫人见礼吧。”
栗夏迅速起身,赶紧脱离他的气场,来到姜氏身前,“奴婢见过王夫人……”
说罢跪地,膝盖触及地面,便觉有人搀住她,抬头看是立在姜氏身后的嬷嬷。
“恭喜黎夫人。”她眉眼带笑,中规中矩。
“以后是自家人了,也别太拘着,”姜氏开口道,字正腔圆,“讲礼数固然是好,真心伺候主子才是最好的。”
姜氏身着枣红色富贵牡丹绣纹对襟长衫、镶金罗裙,纯白水貂毛护领,端庄娴静,一看便知出身高门大户,只是表情动作过于刻板,少了几分年轻女子应有的灵动和活力。
“奴婢记住了。”栗夏应道。
姜氏微笑,貌似对她还算满意,“见见你那三位姐妹,今后大家同心同德,好好伺候侯爷。”
姜氏端坐的样子如同一尊雕塑。
栗夏自动屏蔽她话中意思,借机观察左侧的三位女子,以便找到更多线索。
如果无法按期破掉“找细作”这局,她在这本权谋里恐怕活不过第二集。
“这位主儿是姚夫人。”接引嬷嬷道。
栗夏奉上茶碗,“请姚姐姐喝茶。”
“妹妹不必多礼。”姚氏一身藕荷色裙袄,举手投足温婉娴雅,她望着栗夏,温柔笑道:“妹妹如此标志,怪不得侯爷喜欢。”
栗夏暗想“被他喜欢会变得不幸”,仍旧挤出笑容,十分社畜地回应:“姚姐姐实在过奖了。”
“妹妹不必过于自谦,你能一步登天,这张脸的确功不可没。”
一道声音从旁侧传来,不高不低刚好传进栗夏的耳朵,极具讽刺意味。
众人齐齐扭头,不等嬷嬷回话,听雪已经小声提醒,“主儿,这是柳夫人,专管给咱们外室划拨银钱的。”
栗夏一下子就明白了,醒来时,她仔细观察过,那座居所徒有其表,除去为赵泽过来准备的物什,主仆俩平时的日子十分清苦,怪不得衣柜里还有些没做完的绣活儿,估计是贴补家用的。
再瞅这位柳夫人,衣着光鲜亮丽,珠翠满头,富贵奢华的风采甚至连姜氏也掩盖了去。
“这位是……”栗夏无视她的表情和语气,先入为主来个“跟你不熟”。
“这位是柳夫人娘娘。”接引嬷嬷赶紧介绍,在柳氏面前,她的态度恭顺得多。
“柳姐姐请喝茶。”栗夏心里还有任务,无意与之言辞纠缠,接过丫头刚斟的茶便敬。
哪想到柳氏不接,身子向后一靠,稳稳坐着,勾起唇角定定看着她。
薄瓷的茶碗很烫,且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烫。
栗夏指尖通红,痛楚使然,渐渐变得麻木。
室内陷入死一般沉寂,她不知还能熬上多久。
余光中,赵泽含笑远观,不但没有出面调解的打算,反而有点乐在其中的意味。
“当啷啷!”
茶碗突然落地,发出脆响,烫茶伴着尖利碎片飞溅四周。
女子惊慌叫声充斥鼓膜。
一家之主们都坐得远,乐得隔岸观火,最遭殃的应属两步之遥的柳夫人。
“哎呀呀,这可怎么好!”
大喜之日,从没见过如此失误的敬茶礼,接引嬷嬷一时间不知所措,三两步跑到柳夫人面前,“夫人烫着没?”
“起开!”柳侧夫人满脸阴鸷,大声斥道,花团锦簇的裙裾沾上不少茶叶沫子,左手正使劲搓着右臂,大截白玉般的手臂从袖子中脱出,大幅度的动作导致过高的发髻散乱,仪态尽失。
“柳姐姐莫怪,”栗夏语气非常诚恳,“外头太冷,妹妹手不稳,滑了。”
态度虽好,她却一步也没往前走。
“你这小……”柳如烟仰脸看到栗夏事不关己的表情,差点破口大骂,话到嘴边才勉强忍住,转头便拉长尾音叫,“侯爷,您瞧瞧,奴婢被她烫得好痛啊!”
她平日跋扈惯了,如今当众发嗔,赵泽但笑不语,更没别人说话。
柳如烟随即转向姜氏,作为当家主母,姜氏不得不出面。
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姜氏沉吟片刻,缓缓道:“茶碗落地实属不该,但大喜之日责罚新人也于理不合,这么着吧,黎夫人你再敬一次,好好陪个不是。”
“娘娘!”柳如烟捂着腕子,脸色铁青,显然对此非常不满。
“好了,大喜的日子,都不许吵了,”姜氏摆手,“吾处有上好的药膏,迟些让李嬷嬷给你送去。”
柳如烟张了张口,最终俯身道:“是。”投向栗夏的目光像刀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