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刚才的对话中,栗夏已得到重要线索,待遣退所有奴仆,她拿出专门装体己的木匣子,里头共三层,物品琳琅满目。
木匣一共三层,是她日常收集的,值些钱又容易携带的物件。
一层宝石、一层玉器、一层珍珠,这些都是原主的藏品,也几乎是栗夏和原主唯一的共同点,她虽然信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但留点私房钱应急也是十分必要的。
赵泽送的墨砚便在其中,原主非常珍爱,本来摆在书案上时时把玩,栗夏却将它收在匣子里,此时取出来仔细观摩,唇角渐而上扬开来。
竹林、蝉鸣、盛夏,这方图景并非赵泽传递关切之情,而是时刻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归月楼的位置也隐含其中。
先帝出灵前夜,明月清冷悬在天空,朔风骤起,吹得竹林波涛起伏,发出海浪般的响声。
一袭黑衣身姿矫捷,在皇觉寺的大殿檐角轻轻一点,顺着溪流,往西南方向飞身而去。
月华如练、乾坤朗朗。
黑衣人如同一只自由自在的燕儿在林间穿梭,尚未解冻的溪水映衬融融光华,彷如谪仙飞舞的衣袂。
来到这个世界,栗夏从未如此畅快,特意在林子里绕了好几圈,最后才到达目的地。
可一落地,她便有些茫然,目力所及之处,皆是竹林摇摆,哪里有半点建筑物的影子。
栗夏确认数次,认为地点肯定没错。
那么,八成是她猜错了。
栗夏心里沮丧得很,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被无情扼杀在摇篮里。
栗夏长叹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忽有一阵诡异的窸窣敲击鼓膜,那声音与竹叶摩擦极像,可偏就听出些微的不同。
“谁?!”她面朝那个方向低喝一声。
停顿片刻,那个诡异的摩擦声瞬间逼近,栗夏只退了一步,对方已然站在面前。
这人黑发高束、头戴玉冠、手拿骨扇,一身金丝银线缝制的玄色长袍在月色中流光溢彩,深目高鼻,淡色薄唇,纯净的瞳孔与妖媚的眼型奇妙融合,肌肤白得透明,冷艳中透着诡异,魅惑中含着清冷。
虽然书中世界十分不友好,但帅哥们未免过于优秀了吧?
栗夏回过神,又问了一句“你是谁?”
只觉的黑影一晃,她头上刹那间挨了一计,力道不中也不轻。
“哎呦!”栗夏叫道,不满地盯着黑衣人。
对方“刷”地一下打开扇子,似笑非笑道“当你好了呢,原来还是这个德行。”声音细滑清越,男女莫辩。
栗夏捂着头顶,“你到底是谁?”
对方嫌弃地斜睨她,挑眉道“看在你傻了好些日子的份儿上,再说一遍,季、摇、光,给我记住了!”
栗夏心中“咯噔”一声,这位也是战力最强的细作之一,他跟慕九居然是旧相识?难道细作村里都是街坊?
“你来做什么?”此番出宫冒了很大风险,栗夏生怕节外生枝,任务失败。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季摇光冷嗤,“归月楼你家盖的?”
这个人……脑子有坑吧?
既然没有危险,栗夏不准备搭理他,完成正事儿要紧,转身往前方走去,别说归月楼了,她来了半个小时,连块砖都没看到。
“诶,莫非你不知怎么进去?”男人移动的时候,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是周身携卷的胭脂香粉味道非常刺鼻。
“怎么会?”栗夏用食指的指节顶了顶鼻孔,“请你保持距离,不要打扰我想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中充满嘲讽,“你这脑袋瓜子就别费那劲儿了!”意味惹人讨厌,声线却如银铃般动听。
栗夏斜了他一眼,好女不跟男斗,快步向前走去,把他远远甩在后面。
“你等等啊倒是!”季摇光边叫边追。
“这可是柳如烟看管的楼,她既肯让你来,不告诉如何进去吗?”他不知何时上了树,踩在晃动的竹枝上如履平地,玩儿得不亦乐乎。
栗夏反问“不是这样,瞎猜什么。”
“难不成你能从她嘴里套出来?”季摇光倒挂在竹枝上,露出光洁额头,又是另外一种惊人美貌。
栗夏……白瞎了这张脸。
脑海突然灵光一现,芸儿弥留之际,曾抓着她的手在空中划了两下,当时只以为她年少早逝心有不甘,现在想来可能别有深意。
栗夏正回忆她当时的动作,浓烈香氛扑鼻而来,抬头见季摇光悄无声息落在身边,表情认真地看了她的动作一阵,抬臂捏住她移动的手腕,一拐一绕,“莫非是这样?”
他的手很凉,触感像是猛然碰到了冰块,但经他“指点”过的动作,的确更像芸儿比出的手势,栗夏点了点头,疑惑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季摇光睨着她,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如此。”
栗夏追问,“手势什么意思?”
季摇光一抹笑容乍现,美得恍如冰雪消融、春回大地。
他轻身向前一跃,姿态舒展而优美,身体陡然没入黑色竹林,又突然跳了出来,像是追寻某个动作灵巧的小动物。
“抓住它!”他的声音从前方林子里传来。
不等反应,一团黑影蹿到面前,栗夏本能向前一抓,顿时被不知名的硬物硌疼了掌心。
季摇光此刻也追至身前,张手握住她的拳头,在旁提醒道“听我信儿再松手!”
“好!松开!”等栗夏握稳,他随之一声令下。
松开的手掌中扑棱棱飞出一个东西,栗夏定睛一看,居然是只麻雀?
准确地说,是只木头做的麻雀,工艺精巧、惟妙惟肖,不仔细看甚至难辨真假。
这只麻雀被季摇光死死捏住翅膀,拎在眼前观摩,他边看边感叹道“诶,你说柳如烟做人不怎么样,弄个机关还挺别致,若非特意提点,谁想到入口的关键会是只鸟呢?”
“这是……入口?”栗夏不敢相信地环顾四周,“怎么可能?”
“不信?你看!”季摇光拇指按动鸟腹,随着腹部凹陷,木鸟停止扇动翅膀,黑漆漆的林中陡然安静,地面伸出传来齿轮扣合、铁链摩擦的声响。
须臾工夫,一座七层木楼拔地而起,如同凭空“变”出来的一般。
木楼规模不大,整体木质结构,榫卯契合一体,比博物馆的展品还精美百倍。
栗夏正看得目瞪口呆,忽听季摇光提醒“快进去,侯爷很快就来咯。”
果然,芸儿口中“生死之物”,控制身体的药方便存放于这座“归月楼”,可柳如烟恨极了她,为什么要出手帮她呢?
顾不得想太多,栗夏随即跟在他后头飞身登上了木楼。
“金方嘛,一般放在顶楼。”季摇光身轻如燕,直接踏着每层伸出木檐往上跳,一跃便是一层楼高。
栗夏急于成事,身法竟也不输给他,两人一先一后,很快来到第七层。
季摇光动作利落地跳上窗台,正打算钻窗而入。
栗夏快步追上,拽住他华丽的衣袖,“不对,你怎会知晓?”
“哎呀,这件袍子很贵的。”季摇光碎碎念,却并没有扯开她。
“非要现在说嘛?”季摇光飞快往前走。
栗夏拽不住他,被迫跟着,他见甩不掉,语速极快地嘟嘟囔囔“在这儿耽误工夫,后悔死你!”
栗夏放眼望去,这层楼上,立地顶天的暗红色箱柜整齐排列,整层楼被隔成渔网般,细窄的通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季摇光轻车熟路,接连触动几个机关,排布整齐的丈高方柜齐齐作响,立刻“吐”出层层抽屉,每个抽屉里放着一条金黄色的绢帛,上面还绣着朱红色的字。
“机会千载难逢,你还愣着作甚。”季摇光轻轻推她一把,“快去找你的名字!”
“咔咔嗒!咔咔嗒!”
栗夏动手不久,屋顶的藻井陡然发出一声脆响。
季摇光皱眉“啧”了一声,隔着柜子问“找到么?”
“没有!”栗夏答道,时间虽短,她动作很快,已看过大半的柜子,“什么声音?”
“看到屋顶窟窿没?”季摇光声音从某处传来,
栗夏抬头,“嗯。”
“每隔半刻需注入楼主的血,否则……”季摇光说着,戛然而止。
“否则?”栗夏还剩三排,却不知有多少时间。
“楼会塌!”季摇光显然没有找到,语气带着气急败坏。
“嘎吱嘎吱!”
藻井里传出诡异的声响,似乎发出急切的催促,楼身紧跟着开始晃动,而且幅度较之前剧烈得多。
栗夏问“别人的血成吗?”
“可以,就是会死得更快些。”季摇光表情晦涩,像是在说“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两人在最后一排汇合,均是一无所获。
“金方全在这里?”栗夏送他白眼道,“别的楼层呢?”
“不会。”季摇光撇撇嘴,“层数越低,等级越低。”
随着木楼摇得更加剧烈,脚下地板发散式龟裂,建筑随时都会倾倒。
栗夏懒得同他磨嘴皮,扭身便跳到下层,一回头,季摇光也乖乖跟着下来了。
“咱们绝非一般……”季摇光不满地碎碎念着,说到一半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栗夏两手托着极为粗糙,看上去有些扎手的两个破木盒子,上头分别刻着他们二人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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