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趣的交谈中等待期待的晚餐,一点也不会让人感到着急。她心里猜测着自己的男友今晚会吃什么。
侍者的服务举止让刘先生感觉差强人意。只是无论一个人的笑容有多好看,也比不上最自然的笑,那仅靠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虽然让人不会感到厌恶,但也不会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但他不是一个吹毛求疵的人。刘先生站起身弯腰给她杯中倒好红酒,然后又给自己倒好红酒。两人举起杯清脆地碰了一下,那模样像是在提前庆祝胜利。在餐厅晦暗不明的灯光里,杯子里的深红色液体像是殷红的血水,被他们十足享受似地喝下入喉进腹。最后,唇角甚至都不会残留下一点可疑的痕迹。他们拿起刀叉,开始享用餐桌上的晚餐,在城市的美丽夜景之外,好似一切都显得十分的和谐美好。
“那不会是一场盛宴,只不过是一次简简单单的日常晚餐而已,跟昨天或是前天的没什么不同。”他莫名其妙地嘟哝出一句话。
“我讨厌说话含含糊糊的人,让人花尽心思去猜,因为这对旁人来说像是在受罪。”江涵说,“你们‘大人物’都是这样的吗?从不将话挑明。”
刘煦温和地笑了笑,没有答话。克洛托翻了个白眼。
“我能不能稍微测验一下你的能力呢?”还没嚼几口,兴许是为了打发吃饭时的无聊,马德兰先生挺直腰背,边切牛肉边开口,眼睛也不看向她。
“当然可以。饭菜要尝了过后才知道好不好吃。”
“嗯……”他嘴里细嚼着牛肉,嘴唇紧闭不见牙齿,只有腮帮子在不停地移动。“那两个熊孩子挺讨人厌的对吧,你替大家管教管教一下吧。”
“熊孩子调皮捣蛋,是该管教,不过这还是家长的责任。”她扭过头注意到两个小孩拿着玩具在餐厅里面到处乱蹿,像蹿过晴天的两朵乌云。“让家长吃点苦头吧。”
下一刻,两个小孩奔跑着如同两头小蛮牛,径直冲向他们各自的父母,嘴里吵嚷着要他们的手机玩,还挥着小手掌不停地拍打他们。那几位刻意装出体面样子的家长也终是忍受不住自己小孩的骚扰,嘴上狠狠地责骂了两句,然后把手机掏出来给他们拿去玩。哪知两个熊孩子刚接过手机,就立马啪嗒两声直接扔在地上,还用脚使劲儿地踩。“叫你们只知道玩手机,不晓得好好管教孩子……”同时嘴里一直不停地嘟囔。
“oka,”刘先生回过头来,“我见你一脸轻松自如地切牛排喝红酒,看来小孩子对你来说已经是小菜一碟了。在我右前方大概五米远处,坐着一位戴着大粗金链子的猥琐胖大叔和一位面容姣好的美丽女士。我讨厌他们这种包养关系,对爱情和家庭不忠贞的男人应该接受一些惩罚。你替我教训教训他们。”
“老公,人家想买个包包嘛。”女人娇声娇气地说话。
“好,待会儿吃完饭就陪你去逛街买包包。”胖男人荷包殷实,鼓胀起来的钱包就如同他的身材一样实在,眼都不眨一下,便满足了自己女人的要求。
“唔,人家昨天和闺蜜逛商场时还看上了一件衣服,穿起来特别特别的漂亮。”她用一对可怜兮兮的眼睛望着他。
“买下它。”
“还有一对耳环,戴上真的超好看的哦!”
“再买。”
“哎呀,冬天到了,皮肤好干啊。我想买点化妆品,这样你亲上去会更水润,嘻嘻……”
“这个当然得给你买,你的这张脸可是我的专属地盘,得保护好才行。”他嘟起一张油腻腻的嘴,亲在她娇嫩可弹的胭脂脸蛋儿上。“爱你哟!”
“你看我的这只戒指都戴了半年了,都不好看了。”女人伸出纤细的手掌,皱眉打量起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心里却倍感雀跃,便得意忘形地前进,“我想要一个钻戒,比你上次买给她的那个还要大才行。”
“你别得寸进尺哈。”男人听后,立马拉下原本那张笑嘻嘻的脸,同时停下手上切牛肉的动作,一双眼睛注视着她。“你要什么都可以,唯独这点不行。”
“哼,臭男人!不想给我买吗?原来我在你的心中还是赶不上你家里的那个黄脸婆臭女人。”她粗鲁地推开杯子,丢下叉子。
“你要清楚你自己的地位。”他瞪起一双小眼睛,“她是我的妻子!”
“妻子?多文雅的一个称呼啊。你既然这么在意她,为什么还要出轨呢?”胖男人的那句话激怒了她,女人开始拔高音量叫起来,“我是什么地位我自己清楚得很,不用你来提醒。不过,我把我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都给了你,还有我的身体,你却舍不得为我花一点点钱。”她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似的,背靠着椅背,拿起餐巾纸在擦拭眼角,“呵,男人都是这么口是心非的吗?在床上的时候说得可好听了,叫得可亲热了,想怎么摆布女人就怎么摆布,现在穿上衣服用一点他的钱就开始叽叽歪歪的,点都不大度,倒不像抛撒种子那样来得干脆。”
女人成功地吸引了餐厅众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望向他们,两三名侍者也上前去提醒两人的不当行为——他们可以包容或是视而不见小孩子的任性胡闹,但无法接受成年人能找到满意的借口为自己的不道德行为开脱。男人意识到事情有点失控,他感受到周围观众们的目光,梗起粗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也挂不住面子这个“好东西”,一怒之下扬起肥厚结实的手探身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接下来,一个捂着脸眼泪花花地跑出去,一个狼狈不堪地匆匆结完账后滑稽地追了上去。
成年人的脸皮很薄,薄到可以视“面子”高于一切;同样,他们的脸皮也很厚,厚到可以无视自己的不道德行径。多么精彩的一种丑态啊!
“嗯,你设计的这场戏呢,说实话一般般,剧情俗套,对白空洞乏味。比你大姐可差得远了,你还得继续学习才是,要学会营造出更加有内涵的氛围。”
“她经常活在别人为她设定好的角色里,当然能鹤立鸡群喏。术业有专攻嘛。”
他打了个心照不宣的哈哈,然后审视着她,“你现在的状态可还好?”
“还行。”
“good。舞台上那位身穿白衣弹奏钢琴的英俊青年,是杀手界内一名出色的技工。看到没,不得不说,他人长得特别的帅,但是也特别的渣,不仅对待女人是如此,对待猎物也是一样。”刘先生的话像是旁白,不带丝毫情感地向克洛托陈述“楚门”的事迹,“在他的眼中,想必只有猎物和自己。”
“可我不会弹钢琴啊。”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被光照亮的侧脸。他的确很优雅迷人,弹钢琴的男生充满了魅力,他们会用声音去吸引女人。当然,还得具有俊朗的外貌和随时溢出来的各类情感。
“嘿,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知道吗,他那副帅气陶醉的模样不知迷倒了多少可怜无辜的女孩子,那双手不仅游走在黑白琴键上十分的熟练,舞起屠刀杀起人来也像是在创造一门血腥的艺术。他自诩为钢琴家,病态到只在杀人中获得曲子的灵感,他弹奏的每一首原创琴曲都来源于猎物不可愈合的伤口和风冷凝固的鲜血。”刘先生似乎正高高地端坐在王位上,在陈述犯人的罪状,接下来便是他的判词,“对此,神都看在眼里,并将给予罪人应得的惩戒。”
“那神想实施什么样的惩戒?”她问。“他也冒犯到神的尊严了吗?”
“让他以后弹不了琴,拿不起刀,迷不倒女人。”
“那就如您所愿,尊敬的刘先生。”克洛托收拢心神开始注视着他的侧脸,她正在尝试进入他的“玄关”。一般来说,血技者的玄关更难突破,其次是普通人,最末是小孩——她能轻松自如地操控两个熊孩子和两位普通成年人。但还好这个家伙的精神世界大门关闭得不严实,轻轻用刀一拨,就打开了门闩。她很快便一脚踏入他的玄关。
就在听众正轻松愉悦假模假式地听曲子时,“钢琴家”的弹奏开始乱套,一连串的不和谐音调甚至连不懂钢琴的食客也投去讶异的目光。拉小提琴的同伴蹙眉之下不得不努力跟上他的节奏,可越到后面,就越混乱,出乎意料的乱,仿佛一个刚接触琴键的小孩,坐在美丽的钢琴面前伸出两根手指胡乱地按一下这个,又敲一下那个,只是单纯地觉得好玩罢了。
小提琴手不得不放弃,他从肩上拿下弦乐器,一脸不满地看着自己的伙伴。就在这时,克洛托也趁机侵入他的玄关,同时操控两人的意识。小提琴手伫立在舞台上,注意到四周的观众投来不善的目光,以及刺耳的吵闹声,还有正快步冲上前来的经理。他想起之前盘踞在心底但一直被压制住的那团怒火——这个混蛋玩弄了他的女朋友,然后又把她抛弃,她绝望之下割腕自尽。原先在胸中积攒下的怨恨一下子如洪水爆发开来,他转身恶毒地盯着他。下一刻,他抛下手中的小提琴,从经过的侍者托举着的盘子里抓起一把餐刀,猛然间插入他的手背,鲜血立时冒了出来。接着,他拔出刀,直接刺向他的脸。钢琴家凭借平日里练就的本事躲了开去,虽然免去一死,不过脸颊还是被划出一道大口子,鲜血洒在小小的舞台上。他从凳子上歪倒在地狼狈地翻滚躲避。
“bravo!”刘煦十分突兀地鼓起掌、喝起彩来。其余众人纷纷扭头不满地看向他,眼神里满是谴责的意味,似乎在责备他不该对这起恶性伤人事件而幸灾乐祸,或者说是不该打扰他们欣赏这场饱饭后的“意外惊喜”。他们举起的手机全都朝向混乱的舞台,没人愿意上前去制止,毕竟他们都身家不菲,还没受够金钱的奴役,谁都不愿意冒险去承担可能被伤害到的风险。他们似乎正在履行自己身为公民的职责——袖手旁观地拍下视频作证。
“我毁了一个无辜的人。”江涵低下头说。
“你毁了一个无耻的人渣,救了无数的人。”神说,“不要怀有愧怍之心,因为拯救的过程中难免会伴随有牺牲,你应该试着学会接受。而且,他的心中已然滋生了仇恨的种子,你只不过是在帮他释放出那头蛰伏的猛兽而已。”
biu
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