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宾客总算到的差不多，刘世宁也拄着拐杖慢慢出来，他一下子老了很多，双目无神憔悴不已，连走路也需要人服侍左右。
怎么会这样？谢怀锦实在起疑。
在刘疆的主持下，宾客入席，三两结伴讨论玉蝶夫人生前的故事，各自唏嘘一片。
想她跟刘世宁少年夫妻走到现在，实属不易，只可惜红颜薄命！
过多的安抚和客套话不用再多说，只要宾客心中诚意到了就行。
江野将刘世宁从头到尾细细观察了个遍，不由得冷哼。再看刘越，依旧跪在灵堂不肯起来，背影显得尤其单薄。
“江野你懂得比较多，我有个问题，风寒会拖成喘疾吗？”谢怀锦忽然说起这个，一般来说风寒吃过几次药便会好，更何况还是宫里的御医，医术高超，想必不会越拖越严重才对。
“问这个做什么？你生病了？”
她摇摇头：“刘越告诉我，玉蝶夫人最开始仅仅是风寒，而后慢慢成了喘疾。我不明白的是，期间药物从来都没断过，因何会加重病根？”
江野沉思：“或许是药的问题。”
药？御医开药会经过多层审核，不见得会在这上面做手脚……
“皇上驾到！”
不知是谁尖着嗓子叫唤来了一声，府内宾客尽数呆住，随即纷纷起身准备叩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怀康的出现，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包括刘世宁。
原本就低迷的气氛一下子更加紧张。
那抹明黄的衣袍，昂首挺胸从府门口踏进来。行走间，脸上噙着伤痛之情，停在刘世宁跟前，很是感慨：“刘国公节哀！”
“老臣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皇上恕罪！”说罢，刘世宁两行眼泪流出，感激涕零，作势要松开搀扶的仆从屈膝下跪。
谢怀康忙拉住他：“国公无需多礼。人各有命，你是刘府的一家之主，还要振作才是！”接着侧目看向灵堂中：“朕既然来了，先去拜一拜夫人。各位请便。”
即使有那句请便，众位宾客也不敢随意喧哗，便是筷子也没人敢动。
灵堂中大多都是内眷，谢怀康大步跨去，眼神轻而易举落在刘越身上，见她身形单薄，又是早春的天，唯恐着凉，随即取下身后披风为她盖上。
此举让在场所有人哗然！
皇上这是何意？
刘越也受宠若惊，颤抖着再次跪下去，作势要拿掉：“民女不敢僭越。”
他弯腰双手将其扶起，语气极其柔和：“想来几日伤心过度，所以瘦了很多。人死不能复生，你作为夫人的爱女，也要振作向前。朕会一直陪在你身后的。”
这般意味不明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纷纷看向灵堂前的错愕女子。
连老谋深算的刘世宁也看不清眼前的局面了。
坐在最角落里的谢怀锦扣紧桌沿，忍住想要冲上去的冲动，眸中晦暗不明。
刘越双腿因跪的太久有些发软，刚站起来有些虚晃，小彩连忙扶住往后退了一步。
面前这抹明黄龙袍尤其耀眼，让她不敢直视。
谢怀康拍了拍她，随即转身朝着玉蝶夫人的灵牌俯身一拜，再接过香蜡点燃，微弱的火花被风吹过，差一点就熄灭了，好在坚持下来。
今日皇上亲临，不由得让众人想起，传言刘越即将成为皇后，竟是真的？
眼前这位便是要跟她相伴一生的男子，刘越忍不住抬眼一看，转眼想起他也是姑姑的夫君，眉心一蹙。
更觉得对不起母亲，竟在此刻多了些不该有的念头。
给夫人上完香以后，谢怀康便离开了。
来时让人惊讶不已，走后让人纷纷议论。
他除了跟刘世宁和刘越交谈几句，其余的人根本看也没看，自然也注意到他曾经的阿妹也在现场。
谢怀锦已经很克制了，连手指抓破桌沿也没察觉，那个杀人凶手远远在她眼前，又高贵又孤傲。
注意到有一束目光投射过来，她抬眼寻找，看到左侧席面上的李湛，正对上他担忧的眼神。
这种场景见到谢怀康，是所有人都意外的。
李湛在第一时间关注着她，看她细微的神情变化，看她默默咬牙隐忍。
也看着她，从谢怀康出现的那一刻便没有移开过目光。
那个曾经抱她在怀里的兄长，撕开面具后，谁能想到，竟然是一匹狼？
谢怀锦对他微微一笑，垂下眉眼收起隐藏的涌动。
让她想想，今日谢怀康出宫有什么目的？仅仅是因为祭拜玉蝶夫人吗？
不，一定不是的。
他那么反常，当着众人的面故意对刘越说了那些话，就是让大家多想，就是要坐实刘越即将是皇后的言论。
为什么呢？以此来彰显自己对刘府的重视，对刘越的看重和喜欢！
“顾小姐，我家小姐有请。”不知何时小彩来到她身边。江野怀有敌意看她一眼，仍还记得华县她反咬自己的情形。
小彩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瞥开眼神。
谢怀锦这才发现刘越已不在灵堂前，道了声好，随跟在她身后缓缓朝后院走去。
今日夫人举丧，府上各处都挂着白条素布，一路走来，尽显凄凉。
刘越在自己的闺房，几日来都没休息好，也吃不下饭，每日都是草草咽下几口或是直接喝水打发。
就在皇上离开以后没过多久，她便晕厥了。
说起自家小姐，小彩很是心疼：“顾小姐，之前的事情是奴婢不对，奴婢向您认错，可是小姐她没有做错。自夫人得病以来，情绪大变，除了对小姐有耐心以外，府上其他人根本见也不想见，便是大少爷都被夫人几次呵斥出去！”
“半年跟，小姐跟夫人朝夕相处，眼睁睁看着她日渐萎靡，到现在……还希望顾小姐劝劝我家小姐，奴婢在这里先谢过了。”
她原在前方带路，说着说着立马停下，转身对着谢怀锦扑通跪下，希望她原谅之前的行为。
还好路上无其他丫鬟仆从路过，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呢？
谢怀锦弯腰扶起她，微微叹息：“不说以前了，带我去见你家小姐吧。”
“……好，顾小姐这边走。”
刘越挺幸运的，有这样忠心的奴婢服侍左右。
后院较为偏远，走了很久还没到，期间谢怀锦问起玉蝶夫人生前的事情：“在我的印象中，夫人一向温柔平和，怎会对其他人动怒？可是之前发生过什么？”
小彩也不怎么清楚，不过府上有传言一些风雨，“听他们说，是夫人跟老爷发生了争执，因为……因为保府送来的两个姨娘。从那次闹了以后，夫人对老爷跟大少爷都不怎么热情，就是有的时候望着小姐会默默流泪，但是什么也不愿意说。”
“争执的内容，你们有听到吗？”能让玉蝶夫人反差那么大，绝对不是普通的事情。
小彩摇头，老爷下令不准私下讨论这些事情。谁要是敢违反，就会被抬着出府。
前面是琉璃阁，刘越的院子。
院子里服侍的人很多，都穿着麻布素衣站在外面候着，没有小姐的命令，没一个人敢进去服侍。
小彩是琉璃阁的管事，见她一来，丫鬟们纷纷俯身轻声喊了声“姑姑”。
真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的，职位却不低。
进入房间以后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隔着模糊的珠帘，有一个人影正靠在床边养神。
谢怀锦在外室站了一会，看着小彩进去通报了声，又才出来唤她进去。
在灵堂时还没察觉，现在细细一看，刘越眼窝微微下陷，面颊也足足小了一圈，整个人更是有气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