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英,什么事情还需要跪在地上?快起来说话。”
冯衡到底心善,看着这个徒孙跪倒在地,略显惊慌的样子,不由得出言相慰。
陆冠英却没敢起来,只是感激地看了一眼师婆婆。
“半年之前,徒孙在‘归云庄’遇到了一名女子,徒孙与她一见倾心,于是就定下了三生之约。”
“后来,详谈之下才知道她的师门来历,可是......”
陆冠英说着,偷偷看了一眼“东邪”黄药师。
“怎么?难道那女子是出身邪门歪道吗?冠英啊,不是大师伯说你,你怎么能够自高身价,而看不起别的门派呢?”
“你看中的是她的人,又不是跟她的门派成亲。就算对方出身邪门歪道,出嫁从夫,嫁过来之后不让她再跟师门联系就是了。”
别人还没说什么呢,陈玄风先开口了。
听了大师伯的话,陆冠英被噎了一熘跟头,好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玄风,别打岔,让冠英往下说。冠英啊,你也不用在地上跪着了,起来吧。”
听到是小儿女的情爱之事,“东邪”就没怎么在意。
两情相悦,还需要回来禀告家长?
那不是他“桃花岛”的规矩。
因为对方的门派问题,就要放弃自己喜爱的女子?
更不是他“桃花岛”的作风了。
“师......师公,可是那女子是全真教的人。”
陆冠英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不禁莞尔,尤其是陈玄风,多少有些尴尬。
这个时代,全真教那是公认的玄门正宗,武林中执牛耳者。
刚才陈玄风还误以为,对方是什么邪门歪道,闹了半天,自己的一方才有可能是他口中的“邪门歪道”。
“哦,全真教的人?既是女子,应当是那什么‘清静散人’孙不二的门下吧?怎么,是你不愿意,还是她不愿意?”
“东邪”黄药师听完,不置可否,只是澹澹地问道,脸上看不出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
原来,陆冠英说的这个女子,叫程瑶迦。
本是宝应程家的大小姐,程家作为当地有名的大户,程瑶迦的父亲程员外,却三代单传。
到了他这一代,三十多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就是程瑶迦。
虽然,程员外也一心想要生一个儿子,连小妾都收了三房。
无奈年过四十了,也没见到一个儿子。
别说儿子,这三房小妾连个女儿也没有生养。
一气之下,程员外就赶跑了那三个小妾,一心一意守着这个女儿过日子。
在程瑶迦十岁那年,由下人陪着上街,看到了街头有打把势卖艺的。
这小丫头竟然一下子就迷恋上了,回到家就在自己的院子里瞎蹦跶。
从此之后,不爱女红爱武功,还一再要求爹爹,给她找一个厉害的师傅。
最终,程员外也没拧得过程瑶迦,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
拜名师,自当找名门。
全真教名声在外,而且都知道“全真七子”之一的,“清静散人”孙不二就是一位有道的女全真,门下也收有一些女弟子。
程员外就带着女儿程瑶迦,千里迢迢赶赴终南山重阳宫,托人不惜重金要拜入全真教。
像全真教这样大的教派,门人弟子众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拜在七子门下的。
就拿弟子来讲,就分为四个级别,依次为杂役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和嫡传弟子。
门人众多,自然开销也大,就需要吸纳很多有钱人的子弟。
送子弟上山习武,缴纳学费也是正常的,这程员外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这年头,花重金送女子上山习武的,却不多见,准确地说整个终南山就他一个。
因此,破例得到了“清静散人”孙不二的接见。
一见之下,孙不二居然喜欢上了,这个聪明可爱的程瑶迦。
可惜,程家也就这么一个孩子,程员外死活不愿意让女儿出家。
因此,程瑶迦虽然也被收为内门弟子,却只是俗家弟子。
只是整个全真教,就她一个女子为俗家弟子,反而显得金贵起来,传授武艺,甚至与嫡传弟子一般无二。
孙不二认真地教,程瑶迦刻苦地学,七年时间,便学成下山。
内功学的是“全真心法”,拳脚学的是“大北斗七式”,轻功学的是“金雁功”,而剑法自然是三十六式“全真剑法”。
在此四类中,程瑶迦“全真剑法”学得最精。
本来,下山之后程瑶迦是打算直接回家的,计算时间回家过年正合适。
程员外年纪也大了,几次三番写信到终南山,想让女儿回家一趟,只是程瑶迦学艺未成,一直拖延至今。
等到程瑶迦真的下山了,就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面对全新的江湖,兴奋不已。
平日里,她最喜欢磨着二师伯,给她讲江湖上的事情。
丘处机也挺喜欢这个女师侄的,就告诉了她一些江湖上的禁忌,还有哪些门派不可结交,哪些门派不能轻易招惹等等。
东海“桃花岛”,也必然成为禁忌的一部分。
不说高不可攀的“东邪”,就算是他门下的“黑风双煞”等,在江湖上也都是令小儿止啼的存在。
下了终南山,向东南方向回家。
进入淮南境内,程瑶迦发现此地似乎“极不太平”。
刚刚被一对“黑白双侠”梳理过没多久,境内的大小山头,逃的逃、散的散,正处于恢复的虚弱期。
看到这个背背宝剑的程瑶迦,一开始大家还心有余季,都远远地看着,没人敢下手。
毕竟不久之前,那位白衣少女的刁钻、难缠,他们至今依然记忆犹新。
等观察了两天之后,发现这个女子貌似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
这帮绿林好汉可就兴奋了,三三两两地派出几波人,对程瑶迦进行骚扰。
没想到这看着娇滴滴的小丫头,手里的宝剑却不是吃素的,下手还真狠。
最后一次,派出的人,终于没能全身而退,被程瑶迦紧紧地盯上了。
这一路追逃,从淮南就往南转了,直接进入江浙地区,扎进太湖。
程大小姐也是发狠了,心想自己没能等到“路见不平”的机会,居然还被人“挑衅”了。
一次、两次、三次......
这些贼人,仗着地头熟,每次都逃走了。
这一次,程瑶迦运足了“金雁功”,死死地在后面盯着。
不就是太湖吗?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姑奶奶也要把你抓回来。
进入太湖,这贼人就搭上了太湖水寨。
不说“天下绿林是一家”,这贼人还真在太湖水寨找到几个相识的,都是前段时间,被“黑白双侠”,撵得走投无路,才南下投奔过来的。
这段时间以来,陆续南下之贼,也有了百十号人。
在太湖水寨中,逐渐也形成了,一个有点儿实力的小团体。
他们就推荐那位叫“钱六”的,作为他们的领头人,把当年在“黑风寨”那一套,又搬了过来。
这次被程瑶迦追的那贼人,就直接投奔的钱六。
“六爷,小的对您仰慕已久,这次不仅是来投奔您,图个前程。更重要的是,小的还给六爷您带来了一份‘礼物’。”
“哦,就你小子,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这钱六,最近一段时间,被一众贼寇捧着,也膨胀了起来,觉得自己怎么的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吧。
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从北边跑来这家伙,说着奉承的拜年话。
这种情景,他已经经历的不在少数,由一开始的欣喜,慢慢也麻木了。
可是听到这小子居然说有“礼物”,眼睛就放亮了。
“六爷,您这就小瞧了我不是。金银财宝,小的是没有,这次小的给您引来了,是一个万里挑一的大美人儿。”
这小子说着,哈喇子都流了下来,这份夸张的神情,引得钱六也一阵燥热,浮想联翩。
“你小子不会骗我吧?你要敢骗你家六爷,爷让你进太湖里,去喂王八。”
“看六爷说的,小的哪敢呢,你尽管派人去打探,那大美人儿应该也快到了。”
“只是扎手得很,是个练家子,不知道这带刺的玫瑰,六爷有没有能力拿下?”
嘿,这小子还用上激将法了。
钱六把人撒了出去,时间不大,就得到禀报。
果然,太湖上来了个带剑的女子,此时正在太湖的一艘船上。
“嘿嘿,上了船,你就插翅难飞了,乖乖地成为六爷的囊中之物吧。”
手法不需要多高明,管用就行。
对付一个旱鸭子,还有什么比掀翻船更好使的招?
当程瑶迦再次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被绑到了太湖水寨,在离“归云庄”不算太远的一处小水寨。
“六爷,怎么样?小的没骗您吧?”
那贼子一脸猥琐的,在钱六面前邀功请赏。
“哈哈,不错,今后就跟着六爷吧,有六爷一口肉吃,就绝对有你小子一口汤喝。”
这钱六居然还是个重口味之人,竟然要当着众人的面,想成其好事。
“恶贼、混蛋,你放开我......”
“我是全真教弟子,你们不要命了吗?”
“你们要钱是吗?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求求你,放了我吧......”
“啊!不要,滚开,救命啊——”
“哈哈哈,叫,叫啊,你叫的越大声,六爷我就越兴奋。”
“在这太湖水寨里,就算你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敢来管你六爷的闲事。”
“哈哈哈——”
一众贼寇轰然大笑,竟为钱六摇旗呐喊、站脚助威。
“是吗?什么时候,这太湖水寨改姓‘钱’了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冷喝声从门外传来,紧跟着“啪——”的一声响,原本虚掩的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连门板都飞了过来,砸倒了两名,正在兴奋的嗷嗷叫的贼寇。
“什么人?”
这么大的声响,被围在里边的钱六也听见了。
顿时恼羞成怒,心说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跑到这里,来坏你六爷的好事?
钱六分人群出来,抬头一看。
“我——”
妈的妈,我的姥姥,这不是总瓢把子吗?大半夜放觉不睡,跑我这里来干嘛?
心里这么说,嘴上却殷勤的很。
”吆,原来是总寨主啊,有什么事,您老传个话就行,哪能让您亲自跑一趟,大冷的天儿,快、快里边请。”
钱六想着把陆冠英请进屋里说话,可往陆冠英身后一看。
乖乖,黑压压站着足有两百人,每人手里一把明晃晃、冷森森的鬼头刀。
这些不是别人,正是“归云庄”严格训练出来的庄丁。
从整个太湖水寨,数千人中,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选出来的五百人。
今天竟然来了两百名,时间最短的也已经被训练了三年,每个人都是见过血的,站在那里就透着一股子杀气。
“总寨主,您这是?”
钱六看这架势,就预感到不妙啊。
急忙给旁边一个心腹之人,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赶快出去找人。
那名心腹刚走两步,还没等到门口呢,就被站在陆冠英背后的陆威,手起刀落,一刀下去,死尸栽倒在地。
“噗——”
鲜血就喷了出来,洒在房间的白墙上,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样的刺眼。
“通知太湖水寨,所有寨主、偏副寨主,一个时辰之内,来此开香堂。一个时辰之内来不了的,就永远不用来了。”
陆冠英一声令下,有十几名庄丁,转身离去,分头前去各寨报信。
陆冠英也没有搭理钱六,在陆威的护卫下,径直向房间里走去。
屋里的其他贼众见此,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很自觉地在墙根站好。
此时的钱六,脸儿也绿了,规规矩矩地躲在人群之中。
“你们这帮畜生,放了我吧——”
程大小姐还在哭喊,身上的衣服被扯破了,一条一条的。
一只手臂和半拉香肩已经露了出来,幸亏这是冬天,衣服穿的够多。
“陆威,给她松绑。”
陆威上前,费了半天劲儿,才给程瑶迦把所有绑绳解开。
这帮小子,担心程瑶迦跑了,又害怕她的武功,左三道、右三道,绑了个结结实实。
陆冠英见她衣服残破,顺势解下自己外面的大氅,扔给了程瑶迦。
刚刚瞥了一眼,那副梨花带雨的样子,让陆冠英都莫名的心动。
接过抛来的大氅,程瑶迦紧紧地裹着自己,一方面是冷的,大冬天进了趟太湖,现在衣服还是湿的。
更主要的,却是真心害怕了,刚才那疯狂的一幕,让程瑶迦魂不附体。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屋里的几十号人鸦雀无声,陆冠英也微闭着双目,静静地等着。
时不时从两眼的缝隙里,还偷偷地,打量着蜷在墙角的程瑶迦。
窗外寒风凛冽,不知何时还飘起了雪花。
可是,陆冠英却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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