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你好。”
顾泽丰有点受宠若惊,连忙双手相迎,两人又是晃手又是拍肩,一时间好像很亲热似的。
“两位顾总肯光顾我们这儿是我们的荣幸,真是令蔽社蓬荜生辉……”
顾泽丰笑道:“蔡总,你跟我们家这么好的关系,就不用这么见外啦!”
“哈哈,既然顾公子这么敞亮,场面话就不说了,不过刚才说的也都是心里话,心里话而已,哈哈哈……”
两人小时候见过面,是那种抢玩具把对方打哭的关系,三两句话后,感情迅速升温,相互脸上满溢出的没有温度的假笑,能把罗非鱼冻硬。
顾雨晴扫了一眼蔡振益身后,几名员工规规矩矩分列其后,隐隐众星捧月烘托出蔡振益的c位,很有仪式感。
能看出来,蔡振益没有仗着有顾宗言的首肯和两家的关系恃宠而骄,带着工作室干部们出大门迎接,给足了她面子。
至少比陈涯那个真正“恃宠而骄”的家伙要讲究多了。
但是这站位顾雨晴觉得……有点排座次之嫌,对于一个t行业的企业来说,官僚气氛未免太重了。
陈涯那边的员工更青涩,没有这么油滑,给人一种更加“极客”的感觉。
“里边聊吧。”
顾雨晴一行一起进门。东煌七星显然在这间工作室上给予厚望,拨了4层的独栋写字楼给他们当办公楼,估计年租金都有千来万。
众人路过一楼性冷澹风格的前台大厅,由于参观需要没有上电梯,从侧门进楼梯,踩在柔软的橙色地毯上,一路上了二楼。
刚到二楼,一股混合着很多人的气息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眼前是无数排长条状的办公长桌,每一排都有十多台电脑,其中一半都坐着人,另一半空着。
蔡振益一边走一边伸手介绍道:
“我们的主要办公区在二楼和三楼,两层办公区一共有300个工位,我们当前还在持续招人,目标是把这300个工位填满的基础上,再增加100个工位。”
顾泽丰瞠目结舌问道:“蔡总的工作室,开发团队有400人!?”
“对,”蔡振益说,模样颇为自傲,“我们东煌七星有着相当成熟的项目管理经验,400个人的开发团队,我认为对于我们的游戏来说恰如其分。”
顾雨晴见到蔡振益后,终于第一次开口问道:“你们的游戏开发周期是多久?”
“一年。”
顾泽丰再次惊讶道:“一年?这么快吗?”
“嗯,这也是我们本着对投资人负责的态度,才定下的期限。”蔡振益说道。
“这次的游戏对于我们过往的游戏类型来说,有极大跨度,不管是对于公司还是我来说都是一场冒险。我们希望在最短时间内,让总部和投资人看到成果。”
顾泽丰挫折手说:“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蔡总的新游是怎样的了。”
逛完整个工作室,顾雨晴才发现,“工作室”这个称谓之前给她留下了错误的印象,导致她低估了东煌七星这次的决心。
400人的开发团队加上独立写字楼,前期投入是下了血本。
按这个架势,要是他们的游戏平均月流水没有高于3000万,工作室负责人得自裁谢罪。
转完了开发办公区,接下来又到接待厅去座谈。蔡振益请了一位寸头男子过来,说是游戏主策划,让他来介绍游戏内容。
游戏主策看着四十岁上下,脸庞略黑,看上去颇为憨厚,话不多而简练,手中拿着激光笔,打开投影就直接开始说。
他点击了一下ppt,画面中出现了主角的几个形象设计和地图设计,画风是二次元的,看上去颇为精致。
“我们的游戏暂定名字叫做《冈格尼尔之心,当然名字只是暂定,上线后肯定会改,讲述的是一位冒险者穿越到异世界卡拉迪大陆,逐渐探索世界奥秘的故事……”
听到这里,顾泽丰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蔡振益打断主策道:“你就直接说重点吧,背景不用介绍了。”
主策跳了两页,又介绍道:“我们的游戏的玩法以及盈利核心是抽卡养成,我们借鉴《泽尔达:荒野传说以及《魔界原罪,设计了一套环境交互系统,比如水加冰会让环境结冰,风加火会让整片区域起火……”
顾泽丰木讷点头,他对这些一窍不通,没什么感觉。顾雨晴却大受震动。
这个思路,跟陈涯想到一块儿去了。
区别只在于一个是角色之间的元素反应,一个加上了地图交互机制——和《荒野传说更加相似。
果然如同陈涯所说,大家都是在学习《荒野传说,思路必然会趋同。
“那你们这么设计的意义是什么呢?”顾雨晴问道。
那位主策张了张嘴,没有想到顾雨晴会问这种问题,想了想,才说道:
“意义的话,从玩法的角度来讲,它鼓励玩家探索多种解决问题的途径,我们的游戏会有冒险和生存两个要素,在这个过程中,可以运用不同的元素交互来达到目的。”
顾雨晴点头,主策又接着说道:
“从运营角度讲,玩家需要具有多个角色,才能拥有足够多的手段来解决各种难题,来玩得更加‘舒服’,这变相提高了玩家的抽卡。”
顾泽丰问道:“那具体能提高多少呢?”
这一问把主策给整不会了,他张开口半天说不出话,蔡振益摆摆手,示意他把电笔递给自己,道:
“还是我来讲吧。”
接管了场面的蔡振益翘起腿,坐在沙发上,连续勐按ppt,最终定格在满是数据的表格上,侃侃说道:
“玩法方面我就不多介绍了,主要就说说收益这方面,刚才说了,我们400人团队,计划是1年的开发周期,效益方面……”
蔡振益虽然是游戏行业的从业者,但他本质上更像是一个投机者。
他在游戏玩法和设计等专业领域,不算专业,而且也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游戏的收益。
投资多少,回报多少,回报率是多少,游戏生命周期有多长……他的关注点,全部都在这些方面。
简而言之,他只不在乎游戏本身怎么样,他在乎游戏赚不赚钱。
蔡振益说了半天,顾雨晴大概听明白了。
蔡振益这个游戏里面,有类似于《荒野传说当中神庙的“圣殿”。
玩家可以通过组队来一起挑战“圣殿b”,以此来获取对应角色的专属武器和技能碎片,进行角色养成。
每个版本都会推出全新的圣殿,为了通过圣殿,玩家必须每天上线肝体力来爬战力。
当然,氪金可以提高肝的效率,让队伍更快成型。
除此之外,游戏中的“呼喊”功能就是在世界频道说话的小喇叭、公会、时装等等,都需要氪金。
听完下来,顾雨晴就一个感觉:这就是一个网游版的《荒野传说,里面塞满了氪金点。
和东煌七星其他游戏一样,也和其他大厂的网游差不多。
国内的网游,大多数都是这一套玩法:强迫玩家每天上线清体力打副本,用社交来稳固稳定的玩家群体,每个版本都推出全新的氪金点,来引诱玩家消费。
通过上一个版本的氪金点获利后,再接着开发下一个版本,无限迭代。
如果老玩家逐渐流失,就开一波活动,花点推广经费,引流一批新玩家进来。
直到最后玩家流失得差不多了,运营不下去了,就关服解散,开始做下一个项目。
东煌七星起家时就是这套打法,屡试不爽。
区别在于,这次他们进军“二次元”领域,和以前面对的市场人群完全不同。
所以蔡振益才说,这次公司的决策属于冒险行为,需要尽快让他们看到回报。
这不由得让顾雨晴想到陈涯,比起东煌七星推崇的这种打法,他“为爱买单”的理念,更像是将希望寄托在玩家的感情上。
从玩家角度来说,顾雨晴当然更希望游戏都是陈涯开发的那种。
但是从投资人的角度考虑,顾雨晴觉得,还是东煌七星的方式更加靠谱。
因为“为爱买单”的理念内核包含“不付费也能玩”,那站在玩家角度,既然不付费能玩,为何要付费?
白嫖才是人类的天性。
顾雨晴这边眉头紧锁,兀自担忧,而那边顾泽丰倒是跟蔡振益宾主尽欢,聊得开心。
等到两人离开完美工作室时,顾雨晴忽然回头,问蔡振益道:“蔡总,问你最后一件事。”
“雨晴,你尽管问,我知无不言。”蔡振益温言道。
“你们招录员工的标准是什么?”
蔡振益抬了抬眉,说:“最基本的要求是双一流毕业生,有就业经验优先。”
顾雨晴问:“没有从东煌七星其他的游戏部门转过来的吗?”
“当然有。”蔡振益拍了拍旁边主策划的肩膀说,“像我们的张策划,他就是从《乱战项目组转过来的。”
顾雨晴点了点头,没说什么。那位张策划的表情倒好像有点无奈,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内情。
……
顾雨晴处理完公司的事情,转头就去了陈涯那边,跟他说完了“敌情”,在听完最后一句话,顾雨晴问对方招录员工标准后,陈涯笑了。
“你为什么还问他们这个?这不是存心想给我这边做探子吗?”
顾雨晴白了他一眼,说:“你属于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典型,有我来给你当探子还不好?还要矫情?”
“这不是矫情,这是关心你,怕你暴露了。”
陈涯说完,顾雨晴正色问道:“话说,你们招录员工的标准是什么?我看你们的新员工,什么人都有。”
她在脑海中对比起完美工作室那边的见闻,隐隐中对陈涯这边又有了一点担忧。
“我们招工的标准挺多的,不过最重要的只有一条,就是热爱二次元,是资深阿宅。”陈涯说。
这个回答,顾雨晴听完沉默了很久。
“……那你是怎么知道员工喜欢二次元的?”
“很简单,我们的考题里面有很多老宅才知道的内容,答不上来一律视为零分,比如碇真嗣第一次坐上初号机是什么时间。”陈涯说。
顾雨晴听完又沉默了很久,才问道:“那是什么?”
“是西历2015年6月22日。”陈涯说,“如果没有答西历,但答对了时间也能得分,如果答了‘西历’,还能加05分。”
“我没问答桉是什么,我问你说的这是什么?”
“你这个现充是不会懂的。”
顾雨晴虽然听不懂“现充”是什么意思,但她还是生气了好久。
“既然是做二游,企业一定要了解市场,了解受众心理,”陈涯说,“你跟我一说,我就知道,他们公司这个项目不会成功,公司文化没有二次元基因。”
“但是人家有名牌大学生,有数据有技术力啊。”顾雨晴对陈涯还有点生气,故意跟他唱反调。
“就是这样我才不看好他们。”陈涯说,“游戏想要做得好玩,做游戏的人自己要喜欢玩游戏,看大学有什么用?再说了,我们也不是没有名牌大学的,我也是名牌大学的。”
听到陈涯这话,顾雨晴笑嘻了:“你什么名牌大学?”
“京大啊,我是京大的图书管理员,自然也算京大的。”
“你还兼职过这个啊?”
“不是兼职是全职。”
两人聊了一会儿,陈涯便出发去公司看看情况,他开顾雨晴的车。
顾雨晴现在只要不上班,就来找陈涯玩,她彻底放飞自我了。反正瞒不过父亲的眼线,干脆就大大方方亮出来。
反正她现在在对方心里已经不可能更差了。
到了公司,顾雨晴的第一感觉是,人变多了。
之前公司还有点空空荡荡,现在人总算把办公区坐满了。
她的第二感觉是——死宅气息变浓了。
可能是刚上班第一天,大家相互之间还有些拘谨,再加上二次元这种在国内算亚文化,大多人都是藏着掖着,刚开始,那些招录进来的员工,看上去都挺正常的。
仅仅第二天,一大半人就本性暴露了,很多人桌子上开始出现各种手办,还有人开痛车来上班,引起了很多人围观。
顾雨晴在一个员工桌上发现了一台奇怪的仪器,一条木板上铺开圆圆的玻璃罩,玻璃罩里纠缠的铜线上显示着时间。
“这是什么?”顾雨晴好奇问道。
“辉光管。”陈涯回答道。
“辉光管是什么?”顾雨晴又问,“它显示的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只见辉光管里显示的时间是——114514。
陈涯问那个员工道:“你辉光管里数字是什么意思?”
那个男生低沉冷冷一笑,手放在脸旁,道:
“これはすべてュ夕インズ?ゲー卜的选択だ!”
“他说什么?”顾雨晴问。
“他说他是个小gay。”
“???”
……
到了晚上,陈涯忙完工作,忽然想起路爱爱的事。
之前她让自己去找她,结果好几天过去了,自己一次都没有见到过她,家里再也没有她来过的痕迹。
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点亏欠感。
虽然顾雨晴说他是犯渣男病,可实在很难把路爱爱放着不管。
于是他拨通了路爱爱的电话。
对方秒接了,但是好半天,话筒里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
“喂……”陈涯硬着头皮开口道,“你还好吗?”
“……”迎接他的是沉默。
“你那天等了多久?没事吧?”陈涯说着说着有点忐忑,“那天我实在有点忙,走不开。”
长久的沉默后,对面终于说话了:
“你能别和我说话了吗?”
“啊?”
“可以不要跟我联系、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不要理我吗?”路爱爱说,“每次想到你,我的心口这里,就很难受,空荡荡的。”
她声音听起来依然毫无感彩,但陈涯总感觉,他能听出来她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