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只觉得世界都灰暗了,然而小厮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礼之后便把她带上了楼。
常乐踏过门槛,就见方才的书生缓缓走过屏风。
离得更近了,就越觉得他清瘐挺拔,着实是好看得过分。
然而有性向隔离,这美人能看不能吃,常乐简直想泪洒黄浦江。
美人薄唇微扬,轻轻缓缓地开了口,“我唤柳成言,姑娘……”
话到一半,又注意到常乐头上的妇人髻,稍稍一顿,才又接上后半句,“夫人便是近来卖画作画之人?”
常乐心下一跳,连忙摇头,“我只是卖画,却不作画。”
“夫人说笑了,”柳成言淡笑,目光轻飘飘扫过她的右手,“若不作画,指上又怎会有作画的痕迹?”
常乐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记洗掉手上用了炭笔的污渍,连忙背过手,“这……”
好在柳成言并没有过多纠结,笑着转移了话题,“夫人近日风头出得太大,已经被一些人盯上了,这生意要单独做下去恐怕很难,最好还是找铺子合作,寄售贩卖。”
常乐眉梢一动。
这一点她也想到了,她和十里这样下去显然不长久,不说惹人眼红,光是她俩的身份就是个麻烦。
谈到正事,常乐也立刻肃了神色。
美人可以再看,钱却不能迟赚。
她微微沉思,“你说得对,但我这是小本买卖,若是挂在铺子寄售,恐怕根本挣不到多少钱。”
柳成言却笑得轻松,“夫人若是愿意,也可以挂在我这里,我照旧每册给你一两的价钱,如何?”
常乐一愣,诧异地抬了头,“那你卖多少?”
“二两,”柳成言笑得温和,“我这儿的这个,都是这个价。”
常乐倒吸了一口冷气。
暴利啊暴利!
她感慨了一下,又很快镇定下来,“条件呢?你给我这个利润,应该不止这一个条件吧。”
毕竟柳成言大可以不告诉她这一切,直接压价骗她签合同,她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柳成言眸底掠过一抹赞赏,稍稍高看了她一眼,“实不相瞒,我对夫人作画的工具颇有兴趣。”
常乐眉梢一跳,心道果然。
“可以。不过这目前是我独有的法子,若是斋主想借此牟利,就得算我技术入股,利润也得算我一份。”
柳成言折扇轻扬,“自然。”
他看着一身清正,否则也不会提出让利。
常乐便没有再多想,干脆解释,“我用的画笔乃是柳枝烧制而成的,用起来手感比木炭要好很多,而且也新鲜。斋主不妨烧制柳枝炭笔,加以包装,让人看不出材料之后再售,起初或许艰难,但日后必成潮流。”
只是目前,这当然还只是空谈。
常乐见柳成言依然神色淡淡,连忙补充,“我也不是空口胡说,不如这样,日后斋主卖这柳炭笔时若有任何问题,都可寻我,我必尽全力帮忙。”
柳成言轻缓一笑,“好。”
“哎?你答应了?”常乐一怔,她原本以为还要费不少功夫来着。
柳成言眉眼含笑,“这本就是柳某的目的,夫人无需担心。”
这柳条炭笔确实新鲜,看常乐的表情却好似稀疏平常。
倒是让他一时好奇,这位夫人脑子里到底还有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柳成言轻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日后还需合作,不知夫人该如何称呼?”
常乐顿了顿,“阿常。”
柳成言点头记下,目光巡过常乐的打扮,有些好奇,“夫人既已嫁作人妇,为何还要出来……卖这种书册?若是他日事发,你的名节注定不保,轻者休弃下堂,重则丧命。”
常乐垂下头,低低开口,“夫君已死,我如今寡居,上有七十老母,下有叔姑,还有一双年幼的儿女名节一类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柳成言抚扇的动作一顿,疑惑地轻轻颦眉。
看她穿着谈吐不像是普通百姓,可附近……有这么惨的富贵人家吗?
常乐却不管他怎么想的,很快提出了告辞。
毕竟时间不早了,若是十里回去了见不到她,怕是要着急。
柳成言自然没有多留。
常乐手里捧着柳成言给的定金,立马当机立断地买了一大堆烤鸡烧饼之类的吃食,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十里正急得在院子里团团转,一见她进来,立刻红着眼跑了过来,“”夫人您去哪儿了?吓死奴婢了!”
“出去了一趟,谈了个大买卖!”常乐笑着将前因后果给她讲了一遍,待听到她编的瞎话,十里吓得脸都白了,“夫人您怎么能跟人说自己丧偶呢?家主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扒了咱们的皮!”
常乐一脸无所谓,“他弃我如蔽履,我不说一句丧偶,岂不是吃亏?”
话音刚落,却陡然想起一道尖锐的嗓音。
“——姐姐你竟然说自己丧偶?!”
常乐一转头,就看到佯装震惊的花楚儿,和她身边脸色黑如锅底的张长修。
常乐嘴里的鸡腿一噎。
哦豁。
十里连忙爬起来,急急开口,“家主适才听错了,夫人只是在说、说天气真好!”
话末,天边突然打来一道惊雷。
常乐……
还真就说谎遭雷劈!
“我有耳朵,用不着你来说!”张长修面色狰狞,一脚将十里踹开,冷笑着看向常乐,“若不是听下人来报,你同十里时常不在院中,我还不知道,太守夫人的日子如此快活,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他一眼扫过桌上那些丰盛的吃食,脸色更加阴沉,“难怪你说我不曾给你荣华,原来是受了旁人的恩惠。”
常乐父母双亡,家道中落,哪有人能接济她们如此之久,还能让她们大鱼大肉地过得这般滋润!
越是深想,张长修就越忍不住的忆起常乐刚刚说的“丧偶”,脑子里嗡地一声响。
他一把抓住了常乐的肩膀,不顾常乐的呼痛,目呲欲裂,死死逼视。
“说,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