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要梳什么头?”
严如玉的骄纵府里上下都知道,丫环并不敢问她不早不晚的梳头做什么,将她的发髻拆开后,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严如玉脸色不怎么好,倒是也没发脾气,“简单些的。”
她想梳和严如意一样的,又不好说出口,见丫环只给她梳了一个单髻,立即不高兴了,“这个不好看,笨手笨脚的,就按严如意的那个梳吧!”
丫环迟疑了下,见她脸色不好,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将刚梳好的发髻又拆开,梳了一个和严如意一样的蝴蝶双髻。
严如玉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分明是一样的发髻,一样的装饰,可梳在她的头上,就显得头重脚轻,衬得她的脸又小又窄,一点也不像严如意那样清雅灵动。
她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又觉得是搭配的问题,和身上的鹅黄色金银线绣缠枝牡丹的郁金裙相比,发髻太过寡淡了,可扒拉了半天,也没挑出一件素净的,以往样式繁复、花样艳丽的衣裙此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一想到明日还要和严如意一起去林府读书,她就更郁闷了。
“你去徐记一趟,让他们派最好的裁缝,连夜为我缝制一件素色长裙。”丫环如遇大赦,应声就往外走,又被她喊住,“再多订几条绸带,颜色相配的都要一条!”
总之,严如意有的她一定也要有,她就不信,她穿上不好看!
严如意亲自端着皇后赏赐的首饰回到偏院,忍不住和吉祥炫耀了一通。
在安溪村的时候,她是有名的小财迷,两岁多就知道攒压岁钱,任凭挑着糖果和玩具的货郎怎么哄骗,都舍不得花一文钱,长大一点就变着法的赚钱,可这十六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贵重的东西。
还是京城好,皇后随便一出手,几乎就解决了她逃路的后顾之忧了,如果不是要代嫁,她都想留在京城了,这里才是赚钱的好地方,不像安溪村,想吃一盘虎皮凤爪都不行,因为一般人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吃一次肉,就是饭馆、酒楼能凑齐,食客还讲究全头全尾,根本不会把鸡爪舍弃,等一盘鸡爪凑齐了,早就臭得连狗都不闻了。
再想想前两日严夫人给她置办衣裙,一件几十两银子,京城里不差钱的太多了,她脑海中甚至都能想象到日进斗金的画面,可天不遂人愿,还是命重要。
她叹了口气,将首饰小心翼翼地收拾起来,放进从安溪村带来的木箱子里,锁好,又晃了晃锁,觉得还是买一把更结实耐用的好,这里面可是她的救命稻草。
她刚收拾好,四喜和八宝从外面进来,手里端着两盘水果,一盘葡萄,一盘桃子,两人放下就要出去,她把人叫住了。
严府的生活条件是没的说,只是水果,一天上下午个一回,而且不带重样的,根本吃不完,索性叫上她们一起吃。
两个丫环犹豫了半天,才怯怯地伸手各自拿了一个,道了谢就要出去。
“等一下。”她觉察什么不对,把人又给叫住了。
“你的眼睛怎么了?”她走到八宝跟前,低头往她脸上看了看,眼睛红的厉害,不是刚哭过,就是害了眼病,一问,果然是哭的。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她们想家了,这倒是让她有些为难,她倒是不介意放她们走,只是卖身契不知道好不好要过来,而且她们都是逃难来的,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们的亲人。
两个丫环一听说要送她们离开,先急了,噗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吓了她一大跳。
她们在这里也就做些收拾庭院、端茶倒水洗衣的活计,比跟着她们爹娘强多了,她们的爹娘自己都吃不上饭了,压根管不了她们的死活,回去了还不知道要被卖到哪里去。
“既然不是想家,那你哭什么?有人欺负你了?”她耐着性子问。
八宝摇了摇头,就是不说话,四喜没忍住站出来替她说了。她才弄清楚,原来她们听府里其他下人说,买她们回来就是给严如意做陪嫁的,人人都知道太子府里的丫环说没就没了,府里的水井都快填满了,一道阴雨天往上涌血水,半夜里能听到哭声……
太子登门求娶的本来是严如玉,结果硬生生给换成了从乡下来的野丫头,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恶气,等她们去了怕是都熬不到三天回门。
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稳日子,没想到不久后就要与家人阴阳两隔了,八宝的眼泪没忍住又掉了下来。
知道她们不是受了欺负,她松了一口气,她原本还感慨这两日府里过于风平浪静,没想到都在等着看好戏呢。
“别哭了,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想办法把你们留下来,不让你们跟着去就是了。”
八宝眼泪汪汪地看了她一眼,泪水仍旧没止住。
“放心吧,你们到时候是想留在府里,还是想回到家人身边都行,这点主我还做得了的。”
八宝的眼泪更多了,肩膀一抽一抽的,真把她弄糊涂了。
“四喜,你怎么不哭?你不害怕吗?”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了,见四喜一脸平静地安慰着八宝,她好奇了。
“害怕,可害怕有什么用?”四喜随意道,“我家是凉州的,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害怕,晚上你在屋里睡着,梦里可能头就没了,我们一路上逃过来哪天不是脚在鬼门关上挨着,习惯了也就不怕了。”
四喜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她后背一冷,“凉州实在打仗吗?”
四喜摇了摇头,显得有些犹豫,半天才说了一句:“真要是打仗就好了。”
见气氛越来越沉闷,她也没有心思追问,让四喜带着八宝下去歇息。临出门时,四喜转身看着她:“小姐你不害怕吗?”
“我?”
严如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是指出嫁的事,她压根就没想过,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是在马场长大的,小时候跟着驯马的师傅练过些拳脚,到时候可以保护你。”
“你要跟我一起去?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跟我们一样,都不受人待见。”四喜的眼神沉稳,“你是第一个待见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鼻子忽然酸酸的,“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的。”
四喜没有怀疑,“嗯”了一声,扶着八宝就出去了。
等她们出去后,她才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看向若有所思的吉祥,进京以来,第一次笑得如此放松:“看来京城还是有好人的。”
不过倒霉的就她们两个已经够了,她可不想再牵连旁人。
休息一会,她开始为第二日去林相府上读书做准备,虽然只是凑数,可礼数总还是要有的,在离开之前,她并不想多生是非。
她来的匆忙,府里的人也敷衍,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一本书,想去问严如玉吧,又怕自讨没趣,不用想也知道,去林府读书的主意是谁出的,无非是想让她出丑,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
抛开读书的事,两人在屋里商量起吉祥如何趁机去寻逃跑的途径,不知不觉,已经日落西山了,感觉到肚子饿了,她才推门出去,想看看饭菜送过来了没有。
她刚出门,就看到一脸怒气的严夫人走进院子,虽然不知道她这股怒气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心还是一下提了起来。
“夫人你这是……”
“怀远被人打了,脸都打肿了,胳膊也快折了,你可知错?”
“?”
她开始怀疑严夫人是不是气疯了,人是在书院挨的打,跟她有什么关系?
严夫人就那么用刀片一样的眼神瞪着她,好像在等她认错。
“不知道令郎被打和我有什么关系?”
“哼,你少在这装腔作势,书远都说了,是你怂恿的,他一向听话,从来没有与人动过手,你才来几天,就把他往死路上逼,你究竟存的什么心思?”
“我存的什么心思?”她差点被气笑了,“那要问夫人你了,连令郎打架的事都能怪到我的头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您说我是什么心思,我就是什么心思。”
“你、你……好,你牙尖嘴利。”严夫人一阵咬牙切齿,“若是不说清楚,倒像是我冤枉你了。”
“不敢,夫人有话直说就是。”
“我问你,上次你是不是说过若是顾先生的弟弟再挨打,你就打怀远的话?”
顾先生的弟弟?难道说得是那日挨打的顾澈?她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点了点头,严夫人的气焰立即更盛了。
听了半天,她总算是弄明白了,原来严怀远这次挨打,又和顾澈那个少年有关。
严书远在书院读书,正好又碰上来给大哥顾先生送东西的顾澈,他身边的纨绔想起那日的事,就撺掇着要打顾澈一顿出气,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带头的严怀远这次却一反常态,坚决反对打人,反倒激起了众人的斗志,以刑部尚书家的公子为首的一群人就出手打人,严怀远就和这群人打起来了。
他往日都是发号施令的那个,哪里真的打过架,虽然那些人没有下狠手,还是受了点伤,书院觉得兹事体大,就通知了严夫人。
听完她倒是挺诧异,没想到严怀远会把那天的话当真,还为此受了伤,说到底他也还是个孩子,若是被打出个好歹来,她还真脱不了关系。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是我考虑不周,令郎……怀远他没事吧?”
严夫人见她转了性子,眼神虽然还像刀子一样,语气也软了些,“知道就好,不敢再劳你惦记,以后离他远点就好!”
她连连点头,态度好的让严夫人有气无处发,心里更堵了,最后放下一句:“晚上不准吃饭,好好反省,再有下次,决不轻饶!”拂袖而去。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惦记起屋里剩下的水果了,早先嫌多,这会又怕不够吃了。
到了屋里还没坐下,四喜就悄悄地摸了进来,神秘兮兮地将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竟然是一整只烤乳鸽,还有一张热乎乎的烙饼。
迎着她诧异的目光,四喜努力压抑着脸上的得意:“夫人一进来,我就偷偷去了厨房,以前被骂时习惯了,还好用得上。”
她不好拂了四喜一片好意,心里对严怀远说了声抱歉,就朝烤乳鸽伸出了手。
一顿饭吃的心满意足,比往日送过来的饭菜还香,经过这件事后,四喜和八宝放开了许多,几人说了一会话,就关了院门,准备歇息了。
她刚躺下,忽然听到院子里噗通一声,以为是听错了,结果又响了一声,她翻身起床,脚刚碰到鞋面,想起不久前的闹剧,又下意识地缩了回来。
转眼一想,严怀远现在养着伤呢,应该没精力再来恶作剧,于是大着胆子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