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柯微愣，侧头看去，唐少瑾在内侧的草坪边上，面色隐有薄怒。她怕跑岔气，也不敢张口，只微弱地摇了摇头。
唐少瑾的眉头皱的更紧，嗓音中是难掩的焦虑：“以后还有机会的，这一次，你先停下来，慢慢走过去，好不好？”
顾柯却像是没听到，甚至脚步迈得更快了，隐隐有准备发力超过前几个人的势头。
“听话，顾柯！”
顾柯一边跑一边伸手抹了抹汗，还抽空和他摆了摆手，随即疯了似得往前面全力飞奔。
“顾柯！”
顾柯一下子便冲去了前三，此刻正与前头两人作着最后的决斗。唐少瑾黑着脸，见实在劝不住，索性也直奔去了终点。
不久之后，韩恩喜看着此刻与人并排第一的顾柯，又是紧张又是恼怒：“她怎么反而被她竹马刺激得更厉害了，早知道不放唐少瑾过去了！”
终点处的红线近在咫尺，顾柯也实在顾不上其他，鼓足了力便一口气冲了过去。感受着红线碰到腰际，四周响起巨大的嘈杂声，顾柯总算松了口气。
却不曾想，她刚一卸力，腿便一软，眼看着就要重心失衡朝前摔去。
她眼前一黑，却在终点处跌入了一个有力的怀抱，耳边是一声气极的怒吼：“顾柯你他妈疯了吗！”
顾柯却是在他怀抱内浅浅笑开，伸手拉开还挂在腰上的红绳，虚弱地在他背上拍了拍，哄小孩似得认错：“我错了，别生我气。”感受着他依旧起伏很大的身子，顾柯索性双手搂着他：“我保证，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唐少瑾依旧不说话，想把她扯下来，顾柯却环得更紧：“唐少瑾？少爷？别扯我我使不上劲，你一松开，我肯定摔。”
虽然还是不理她，但也没再动手。
比赛结束，其实也没什么人关注八百米后场，但对于这两人似乎要在人群中抱到天荒地老的行为，韩恩喜还是十分看不下去。
“你们准备抱到什么时候？”
唐少瑾闻言，想要顺势将顾柯扯下来，奈何她搂着他就是一动不动。唐少瑾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头：“行了，换个姿势，带你回家。”
顾柯立刻便松了手，乖乖站好。
唐少瑾扫了一眼她，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勾起她的膝盖和脖子，将人抱在自己怀里。
顾柯觉着，若不是顾忌着她的肚子，他应该是想将她扛在肩上带走，跟扛米袋似得。
“疼不疼？”
顾柯抬眸，看着唐少瑾紧皱的眉头，放下了按在肚子的手，连连摇头：“不疼。”
不疼才怪，本来就虚弱的身子，又经了一番剧烈运动，蓦然一停，疼得她都快晕过去了。
也不知有没读懂她的口是心非，总之唐少瑾又放轻了一些动作。
韩恩喜在后头看着前头公主抱招摇而去的两人，不由失笑，朝班上的女生挥了挥手：“散了散了，没我们事了。”
唐妈在车里候着，忽见唐少瑾抱着神色苍白的顾柯回来，连忙出来替他们开了门，担忧道：“这是怎么了，跑步摔了？”
唐少瑾将她放进车里，无奈道：“身体不舒服还强行去跑步，就成这样了。”
唐妈弯腰一摸她额上的冷汗，很快便知发生了什么，连忙回了驾驶座上，将空调关了，又开了窗：“那咱们赶紧回去，我给你煮点红糖水，回去好好歇着。”
顾柯靠在座位上，艰难地保持笑容：“谢谢阿姨。”
唐妈还在前头絮絮叨叨着：“我前几天才听你妈说，你小时候冬天落过水，身体受了寒，想来也是因为这个，每回经期都特别严重，喝中药都不见好……”
顾柯和唐少瑾双双一顿。
唐妈见后头久久不说话，还以为顾柯实在疼得不行，又加快了速度。
唐少瑾拿了靠垫给她抱着，顾柯小心翼翼地看过去，也说不清他那是什么表情。原先还好好的气氛，如今莫名弥漫着一股尴尬。
一路将人抱回了客厅的沙发上，唐妈进厨房煮红糖去了，唐少瑾沉默地坐在她旁边，见她实在忍不住疼动来动去的样子，先递过去一个热水瓶，让她放肚子上缓一缓。
二人相对沉默好久，唐少瑾揉了揉她的头顶：“对不起。”
“说什么——”说罢，顾柯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事，干巴巴地解释：“也不是你的错啦，当时大家都还小，是我自找的……”
唐妈恰巧这时端着碗出来，顾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唐少瑾从她手上接过滚烫的碗，道：“我来吧。”
唐妈自然地将碗交给他，然后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道：“本来就是让你来。”说完，看向顾柯：“你好好休息，我煮饭去。”
顾柯感激地笑了笑。
唐少瑾拿勺子搅了搅，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到她唇边。顾柯微顿，干笑着伸手想接过碗：“我自己来。”
唐少瑾坚定地拿着碗和勺子：“不要闹，这么烫，等等你倒身上了。”
顾柯拗不过他，只好接受他的喂食。然而唐少瑾的表情十分正经，将她多余的这么一丢丢害羞和甜蜜都拿去喂了刚睡醒的哈士奇。
“为什么？”
等她喝完，唐少瑾才问道：“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要跑？”
顾柯沉默了一会儿。
好半晌，她才抬头，对上了他的目光：“说过要跑第一名的。答应过别人的事情，我不喜欢食言。”
唐少瑾一窒。
他就是那个食言的人。
说好“很快回来”，却一走五年的人。
“对不起。”唐少瑾放下碗，在沙发前半蹲着，直视她，认真地道了歉。
他这么道歉了，顾柯反而不好意思了，她扭捏着转了头，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没关系啦。分开那时候我们才小学，这几年我学业也很忙，其实也没怎么想起过你。只是——下次如果不确定，就不要随便说‘很快回来’了。”
年少的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意识到这个人不会回来那一刻，真的很伤心。
“我知道了。”唐少瑾点点头，还伸手替她拨开了额前的头发。
顾柯喝了糖水，也吃不下东西，很快就睡过去了。唐少瑾拿毛巾擦了擦她额上的冷汗，将抱枕从她手里拿出来，想了想，还是将人抱回她的房间。
顾家二老其实早就已经旅游回来了，不过唐妈还是强烈要求顾柯继续住这儿，他们不太好意思，但他们一回来又要陷入没完没了的工作中，确实也管不了顾柯，便也半推半就了。
唐妈开心得又给顾柯的房里添置了很多可爱的公仔。
当自己熟门熟路地将她放在床上，唐少瑾还莫名地愣了愣。
第二天早餐，顾柯笑意盈盈地往面包上抹了果酱，然后递给了唐少谨。
看着上面满满的草莓酱，唐少瑾一脸冷漠，试图装作没看到。
然而顾柯另一手撑着下巴，一边坚持地举着面包，干巴巴地看着他。
“……”唐少瑾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接过来一口塞进嘴巴。
顾柯满意一笑，指了指唐妈煮的一大锅不知道什么东西，问道：“你要不要这个啊，我帮你舀吧？”说罢，伸手拿过他的碗，一边舀一边问唐妈：“阿姨这是什么啊？”
唐妈微笑：“我给你煮的阿胶红糖。”见顾柯手一顿，她继续道：“没关系的，补补气血，他也能喝。”
唐少瑾口里还塞着她精心涂满草莓酱的面包，微眯着眼瞪她。
顾柯怂怂地将碗挪到自己面前：“好吧，我自己喝。”
最终，顾柯替唐少瑾拎着包跟在后头，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看着顾柯又恢复了十足的小跟班样子，唐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顾柯也太缺心眼了，那小子不就是照顾了她一会儿，怎么这么快就气消了，还替他提包，他自己没手吗？”
唐爸客观地替儿子说话：“你儿子偶像包袱重，他那包里就这么两张试卷——你又不是没因为这骂过他。”
唐妈依旧是气势汹汹：“当年怎么就没生多几个儿子？顾柯这姑娘哪儿都好，就是眼光不大好。”
唐爸实在是无法理解自家妻子那种“渴望顾柯成为自己儿媳但是又不想她被唐少瑾糟蹋”的复杂心情，因此不敢作评。
而走出门的唐少瑾眼见着顾柯把自己书包里最重的几本书塞去他包里，又利落地把包丢回给他。
忍不住气笑了。
这就是她说好的“替你拎包”？
两人刚进校门，便见韩恩喜兴奋地冲过来，拉着顾柯看了看气色：“怎么样，还好吗？”
顾柯浅笑：“好很多啦。”
“没好也没关系，吃了这个，什么病都好了！”韩恩喜挑了挑眉，往她手里放了个东西，然后一遛烟又跑没影了。
挑眉弄眼的样子十分像街边卖假酒假药和小电影的。
唐少瑾有些好奇，转身看她握紧的拳头：“她给了你什么？”
顾柯却明显十分熟知韩恩喜的套路，都不用低头看，直接摊开手，笑眯眯地看向他：“榴莲糖，你要吃吗？”
唐少瑾额上的青筋抽了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