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店里香气弥漫,顾柯在暖灯下望着玻璃柜台,纠结了许久,还是指定了一款水果蛋糕。上头奶油少,水果多,摆得也很好看。
“不要放草莓了,谢谢。”
待她回到家,找了个礼袋将其中一件外套塞了进去,把蛋糕凭证压在袋子下。
夜里,她辗转反侧,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不停打着哈欠,却就是睡不着。窗外的月色透着微弱的光进来,像萤火虫一样扑在了她桌上的闹钟上。
她借着这丝光,看着时针打到了十二。
生日快乐。
顾柯默念完,尔后在黑暗中安心地浅浅笑了笑,将被子拉上来,闭了眼睛。
待第二日刺目的阳光照到她的脸上,顾柯却是猛然惊醒,然后欢欢喜喜地掀开被子,奔去洗手间洗漱。
这一大半日她都分外亢奋,书一页都看不进去,时不时便要盯着时钟发呆。
待天色渐暗,堪堪能称得上“傍晚”的时候,她已经背对着晚霞,站在了唐家门前。
唐妈打开门,见了她,面露诧异:“少瑾没和你说吗?今儿一大早,楚恬就将少瑾约出去了,她回国第一日,希望少瑾能一起吃顿饭。”
“她回来了啊。”顾柯背着手,掐了掐指尖,颤颤地问道:“阿姨,请问……唐少瑾是什么时候生日啊?”
唐妈认真地想了下,总算是记起来:“还得一个多月呢。”
“那不打扰了,谢谢阿姨。”顾柯怔愣了一会儿,还是很快点点头,认真地道了谢,然后转身走了。
唐妈站在原地,看她表情淡漠地转身,微微蹙了蹙眉。
顾家还没有人。顾柯回到家,也没有开灯,一路走回房间的桌前,沉默地将袋子里的衣服取出来,和另一件一起塞去了角落,又将凭证撕掉了。
刚刚将碎纸条丢进垃圾桶,口袋里的铃声便响了起来。
她拿出口袋里和唐少瑾同款甚至同色的新手机,接了电话,在黑暗中轻声道:“抱歉,蛋糕我不取了,钱已经交过了,你们处理吧。嗯,再见。”
挂了电话,她缓缓地将手机关了机,锁进了柜子里。
门铃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又起身去开了门,只见唐少瑾靠在门口,额上还留着些许薄汗,将一块打包好的蛋糕递给她,看了看屋里,蹙眉:“你怎么不开灯?”
顾柯愣愣地看着他手里的草莓蛋糕,缓缓接过来,然后道:“刚回来。”
“钟楚恬回来了。”唐少瑾看向她:“今天一大早来到就把我拉走,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今天怎么来找我了?”
“就是无聊而已。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下次再找你玩。”
还未待他回答,顾柯已经一手摸上了门把,仓促地往后挪了一小步,仿佛融入了身后的黑暗之中,轻轻地关上了门。
唐少瑾却在大门忽而闭紧后,渐渐拧起了眉头。
顾柯倚在门后,像是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慢慢蹲了下去。
她好像终于发现,每次无论她多么努力,只要钟楚恬在,就能将她拥有的一切化为乌有。
在真正的公主面前,她总是输的太难看了。
很久之后,屋里头忽而有暖色的灯光透着门缝照出来,外头的人才动了动有些僵的脚,插着口袋转身走了。
见唐少瑾回来,唐妈凑上来:“去问清楚了吗?她今天好像不太开心。”说着,又皱眉问道:“钟楚恬她也认识,怎么就你们俩出去啊?”
唐少瑾坐在沙发上,心情也不大好,闷闷道:“她想问我转学国内要的资料,刚回国就来找我了,顾柯也没手机,我没来得及说。”
“明天我再找她吧。”唐少瑾叹了口气,靠在沙发上。
当顾家的门铃又一次响起,顾柯连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才前去开门。怎知门口站着的是韩恩喜和陈琛,两人一高一矮,看起来极为般配。
顾柯扯扯唇角,用往常的调调调侃:“哟,你们这是在一起了来请我吃饭的吗?”
韩恩喜认识顾柯也好几年了,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勉强的笑容,又往屋里看了看,果然空无一人,当下便急了:“我就说唐少瑾不是什么好人!今儿不是他生日吗,我们今天在街上看他和另一个女人逛街呢!”
顾柯按住她,微微摇头:“别这样,是我自己……记错了。”
那个盛夏,唐少瑾大抵是记不清自己的生日,为了应付她仓促又敷衍间决定的日子,五年过去,也只有她还念念不忘,事事当真。
“你——”韩恩喜又是气急又是心疼,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打算暑假回老家散散心,假期就不找你玩了。”顾柯朝陈琛扬起了笑容,道:“麻烦你送她回去了。”
陈琛从头至尾在一旁站着充当门神,闻言微微点头。
过去寒暑假,顾柯也经常自己回老家。他们这儿回老家有专门的长途车,顾爸顾妈也认识长途车的叔叔,因此放她自己回去也挺放心。
待他们离开后,顾柯给爸妈打了电话,拿了部顾妈的旧手机,便收拾东西出门了。
回老家要坐上五六个小时的车,她看着窗外繁华的夜景,伸出手指抹了抹玻璃窗,不禁勾唇嘲笑起自己来。
每回不是被丢下就是自己落荒而逃。
小时候,唐妈和顾妈是多年好闺蜜,打从识事时,她就理所当然地跟着唐少瑾后头跑了。
彼时因她爱哭,唐少瑾常常不耐烦,但每回惹哭她了,便手足无措,耐心哄着。直到他们上了同一所幼儿园,认识了钟楚恬。
像混血娃娃一样可爱又漂亮的小女孩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她很安静,平时也不爱打闹,因此总是白白净净地,惹人喜爱。
钟楚恬对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唯独愿意粘着唐少瑾,因而他们很快便成为了三人团体,从幼儿园,到小学。
只是她和钟楚恬二人的性格差别太大了。
她喜欢摸爬滚打,也很爱哭,像个假小子。而她一哭,唐少谨就要被爸妈骂一顿。次数多了,唐少谨图省心,就忍不住说——你看钟楚恬,她从不哭。
她都记不清自己那次在游泳池边是因为什么和钟楚恬争执,总之唐少瑾目睹了她甩开钟楚恬的手,将她的手链甩下了游泳池里。
他说:“顾柯,你又闹什么脾气?所有人都应该哄着你吗?”
她看着他怒极而去的背影,明明自己也很委屈,却还是蹲下来伸手沾了沾游泳池的水。
很冰,但不是不能忍受。
她在游泳池里找了很久,直到她在水底下直发颤,四肢也越来越没有力气时,终于在角落找到了那条手链。
她刚浮出水面,便听到小胖子在池边气急地呼唤:“顾柯,你疯了吗!你快上来,你想给冻死吗?”
她被小胖子从游泳池里扶出来,风一吹,便失力晕了过去。
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身边是整天说唐少瑾坏话,让她揍了很多次的小胖子。
她发了烧,被送去医院打点滴。出院后,她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唐少瑾,将手链递给他。
应该是钟楚恬和他解释过了,他收了手链,也和她道了歉。
那之后,三人都像是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当钟楚恬在的时候,她会自动退出。而钟楚恬似乎也对她感到愧疚,也在尽量避免她们二人独处。
只是钟楚恬再没戴过手链,顾柯再也不靠近水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钟楚恬随着再婚的母亲去了国外。三人间的故事,就这么仓促地告一段落。
唐少瑾第一次觉得假期太长了。
每一回去顾家,都是顾妈一脸尴尬地朝他摇摇头,道:“顾柯没回来。”
前一日夜晚还好好地聊天,第二日一早便不见踪影。只是回老家而已,也带了手机,为何不联系他?
暑假快结束,顾柯也该回来了吧?
“好不容易约出来,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
钟楚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猛地回了神,低头喝了口咖啡,微微摇摇头:“只是走了会神。”
钟楚恬穿着小礼服裙,深棕色的卷发衬得她皮肤白皙,轮廓明显的五官显得大气而优雅。闻言,她不过理了理耳边的发丝,轻轻往后靠了靠,透着玻璃看咖啡厅外的街景。
钟楚恬是独自回国,已经在国内租了房,转学申请也通过了,算是稳定了下来。
今天是他们二人第二次碰面。
与此同时,韩恩喜拉住走在前头的顾柯,有些做贼心虚:“要是你们在街上碰到了怎么办啊?唐少瑾找我问了好几次,我都说你还没回来哎!”
顾柯穿着短裙,又长又细的腿在街上也颇为引人注目,将披着的头发随意地撩起来,扯着韩恩喜往前走:“躲他的是我,你心虚什么呀!”
韩恩喜呲牙,还是配合着往前走:“不是,你为什么要躲他啊?指着他鼻子骂一顿不好吗?”
顾柯轻叹:“其实认真想想,他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我有点尴尬而已。”她对如今的局面也深感无奈:“我也没料到在老家没待几天,我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组团出去玩,把我又打发回来了——在家躲了这么久,我都快发霉了。”
钟楚恬见他咖啡见底,拎起包:“走吧。”只是她刚站起来,随意往外头望了一眼,便顿住了。再回神时,唐少瑾已经顺着她的目光,瞧见了在街上拉拉扯扯的两人。
顾柯还在絮絮叨叨:“唐少瑾又不喜欢出门,哪有这么巧——”
韩恩喜戳了戳她,手指头指了一个方向。
顾柯疑惑地望去,便和咖啡厅内的人隔着玻璃对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