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后退着轻轻替雷慕书关上房门,刚说了一句,“大官人您歇着吧!”一个转身还没转过,只觉得后腰处腰带一紧,眼前一亮,已经被拖进了烛光下。
烛光下金翠莲娇脸含怒,倒也另有一番好看,语带埋怨,“送盆热水这长时候?”
金老儿亦问:“阿牛哥,你和大官人谈些什么?要这些时候?”
“胡乱闲聊罢了,大官人和俺朋友一样,什么不聊?”小二说着话向金母点了点头,“您老人家今天感觉还好?”
金母刚要作答,金翠莲拦住了,“阿母你不要说话。”随即放缓了口气,“阿牛哥,你我都惯走江湖,真人面前无须假话,郑屠那里到底有意无意,还望明告。”
“你既如此问。”小二正色道:“也不瞒你们,要我说事情还有希望。只是大官人今儿遇到了烦心事,我们朋友相聚随便一聊,聊的他没心思了,你们且等一等吧!”
金翠莲听了,心中倒是一喜,对金老儿说道:“阿爹,你看,被我猜对了,大官人心中果然另有他事。”随即转问店小二道:“不知大官人所烦何事?”
小二左右看了看,自顾拉过凳子坐了下去。金老头见状忙倒了一杯茶水,“阿牛哥,您饮茶,慢慢细说。”
“也罢,说与你们听,对你们也是一个警醒。你们来的时日短,可曾听说过鲁达鲁提辖大人?”
“鲁提辖?”金翠莲自顾也坐下了,说道:“奴家远远看见过一次,好威风的一个大丈夫。提辖那样的人,天神一样,奴家也不敢上前聒噪。难不成郑大官人烦心事和提辖有关?”
“对了,今儿提辖捉了大官人,定要把他打死,你们猜是为了甚么?”
金翠莲被吓了一跳,“吓,大官人看着那么精明人,怎么去得罪提辖了?却不是糊涂,到底为了个啥?”
“哼!”小二哼了一声,“为个啥?还不是有个糊涂女子胡说八道!以为自己和大官人有情有义,大街上什么也敢说。”
金老儿听了,迟迟疑疑说道:“不会吧,提辖那人看着可不是争风吃醋人!小老儿阅人多矣,提辖面相简直一脸罗汉佛相来的。”
“唉。”小二故意叹了一口气,“金老您说得对,提辖长得凶恶其实佛心来的。也不能与你们多说,你们只记住了,提辖之所以要打人,就是因为一个糊涂女人在街上恃宠生娇,于大官人面前言语不当,得罪了提辖,提辖定要打死大官人,大官人却不是冤枉!”
金翠莲说道:“阿牛哥但请放心,也烦请告知大官人,奴家不敢说读书知礼,进退还是懂的。也不是自夸,奴家东京那种大码头也趟过来了,和这渭州城的庸脂俗粉,俺也懒得去争风吃醋。”
“好,有你这句话,你的事俺就能替你继续张罗。”小二站起身,说道:“时候不早了,歇着吧!俺也走了。”说完了,开门就走。
好金翠莲,脑子够快,一个跨步,拦住了小二,顺手关上房门,“小二哥,最后一个问题,大官人知道不知道俺知道他住在隔壁?”
话很拗口,金老儿在旁翻译,“小二哥,您没告诉大官人俺父女知道他住在隔壁吧?”
“当然没有了。”小二顺嘴撒谎道:“当我不懂啊,这种事俺做中间人,从来是不露痕迹,顺其自然。被大官人察觉了被算计,如何了得?”
“既如此。”金翠莲说道:“明早拜托阿牛哥一件事,不知可行不可行?”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你说来听听。”
“明早请小二哥勿打洗漱水于大官人,一定可行吧?”
“小事一桩。”
另一边,雷慕书大半日惊慌,又困又乏,送走小二,洗了手脸,也不敢脱衣服,早早就和衣躺下了。
躺着在那里还在盘算,“如今之计,搞一笔钱逃跑才是正事,有了钱就在大宋朝做一个逍遥人,岂不快哉!我也不要去做什么大事业,作孽穿越成郑屠,能躲过鲁智深留住活命就烧高香了。想个什么办法呢?”
盘算来盘算去,孤身一人,也没有带过来什么高科技,只是不得其法,慢慢也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明,这才有时间打量周围。
看时,烛台上蜡烛早已燃尽,烛台旁摆着一个茶壶,六个茶杯。
雷慕书走过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凉茶,两口喝了,放回桌子。
看那桌子时,红漆原木桌子,倒也扎实,四边四把椅子,垫着布垫,倒也高级。
脚下是木地板,雷慕书用力踩了踩,蹬蹬作响,感觉很厚,应该隔音不错。
房间也不小,四五步外才是大床。果然大床,虽然不是电视上见过的“拔步床”,却也宽大无比,睡上三四个人绰绰有余。
床上也是木制围栏封顶,全用的好粗的实木真料,挂着夏布幔子。只是被褥太过素净,青布褥子,蓝布被子。
奇怪的是床边竟然有两个脸盆架,放着大小两个铜盆,大铜盆好大,坐进去洗澡也可以了,搭着七八条毛巾。床边又有一个低矮小桌子,桌子上放着好大一个铜壶,桌子下还有一个泥炉子。
“我昨儿在门后洗的手脸呀!”雷慕书寻思到。扭头看去,可不是,门后面还有一个脸盆架,昨晚洗漱的铜盆水还在,毛巾只有一条。
“有点意思,宋朝人原来这么讲卫生啊!客店里搞这么多洗漱用具。”
再看向房门另一边时,摆了一座梳妆台和一个圆凳子。梳妆台上当然干干净净了,只有一面铜镜子。
雷慕书信步走了过去,“待我看看郑屠长个什么样子。”
揽镜一照,郑屠面貌却也不丑,浓眉大眼,黑红脸膛,高鼻子,大嘴巴,铮铮一条高大男子汉,只是头发有点乱,头顶的发簪已斜,乱发炸裂,倒没有雷慕书惯常见惯的和他爹雷横一样的杀猪气质。
雷慕书微觉心安,走到门后脸盆架前,伸手试了试水温,也并不凉,就水洗了手脸,擦干了,顺手拉开门,脑袋往门外一探,意图看看风景。
一个女声响起,“呀!是大官人您啊,您也住在这里?”
果然是人应欢喜,欢喜自有魅力。
金翠莲一身整齐站在门外,满脸欣喜却又不信竟然遇到了大官人的神态,樱桃小口微张,溜圆地大眼睛瞪着雷慕书。娇憨可爱与昨日酒楼之上伤悲金翠莲简直判若两人。
雷慕书猛地见了,暗叹一声:“这女子还是好看的。”
金老儿站在门里正准备把檀板往褡裢里装,低着头问道:“哪个大官人?女孩儿家莫要一惊一乍,失了仪态。”
金翠莲欢喜嚷道:“阿爹,郑大官人在此。”
慌得金老儿一步跨出门外,行礼不迭,“啊,真个是大官人,昨晚生受了,竟未能谢赏,大官人俺这里谢赏了。”
雷慕书只得客气,“莫谢,莫谢,你们去忙,俺也要走了。”
金翠莲如何肯放,揉身就攀住了雷慕书臂膀,一股香气直冲雷慕书鼻腔,手肘处只感觉有两坨肉拂过。金翠莲口中娇问:“官人还没有洗漱吧!俺这里有刚调好的温水。”
金老儿早就大开了房门。
雷慕书心中紧张,口中说道:“洗了的,俺洗了的。”然而,人已经被拽进了房中。
金母穿戴整齐正拥被坐着,见了雷慕书,挣扎着要起床,问道:“孩儿,客人是谁啊?”
金翠莲放开雷慕书,三两步走到母亲床前,搀着金母下了床,说道:“阿母,这就是孩儿昨晚说的那个一下子赏了咱家两块银子的郑大官人。”
“哎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金母颤巍巍说道:“待老身跪地相谢,老身一家”话未说完,金母和金翠莲已经跪在了地板上,作势就要磕头。
雷慕书只得抢上去去扶金母,劝道:“老人家,您身子不好,俺如何敢受如此大礼!请起,请起。”
金母涕泪四流,未能再语,反手一抓,抓牢了雷慕书双手,使尽全力挣扎着只是要磕下头去。
如何磕得下?
金翠莲倒有了机会把头磕下,双肘着地,整个身子与脑袋贴在地上,双肩耸动,也不说话,哑声大哭起来。
金老儿关上了房门,也是无言流泪,上去帮着雷慕书掰开了金母双手,哽咽说道:“大官人莫怪,老婆子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