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慕书主仆三人转弯北行,不多时,大路左右一分,到了一处丁字路口。迎面一栋两层木楼,上下五间,飞檐反宇,阔大门窗,雕梁绣柱。
看规制,当是富家居室,因为转圈一看,既无兵守也无衙役站岗。周围全是杂乱矮屋,临街都开着各种铺子,独有这幢门前是青石街面,闭门关户,无有商家买卖。
楼门前好大一簇人围了个大圈子,圈子里面“铛铛铛”连响不绝。
丫环春梅走上前去,娇喝一声:“呔,谁让你们在这里吵闹?”
有人回头看了,撒腿就跑,也有人走开几步躬身行礼,“郑夫人,大官人,您老两位老人家回来了。”其中一个比较聪明,多说了几句,“夫人,里面一个卖艺汉子吵闹,俺刚路过,随便看了一眼。”
郑屠老婆也不理他,挽了雷慕书排众而行,人群自动散开。卖艺汉子觉着了,住了锣响,回身一看,紧走几步,弯腰施礼,“老爷、夫人,小人李忠行路到此,这厢有礼了。”
郑屠夫人倒则罢了,李忠也罢,赵忠也罢,与她何干?雷慕书听了,三魂走了两魄,心中暗喊,“怎么?打虎将李忠也来啦?”
旁边春梅喝问,“管你什么忠,谁让你在这里摆场卖艺的?”
围观人群一时静声,胆小的又跑了几个。
李忠胆怯,弱弱回道:“回姑娘话,倒是无谁让俺在这里摆场卖艺。小人行到渭州,失了盘缠,见此地宽阔,私自做主打算卖几贴膏药,得罪乞谅!”
春梅不依,继续喝问,“你可知这是谁的门前,竟敢”
“春梅!”郑屠老婆出声拦住了春梅,“他一个外乡人行路到此,不知不罪。”转而又向李忠说道:“你知也不知?”跺了跺脚下青石板,“这里是俺家地盘,你来吵闹?却不是欺人?念你不知,赶紧走吧!”
李忠听了,不敢多言,转身收拾起来。
雷慕书看时,地上一块白布,白布上散乱摆着十数贴膏药,上面插一纸标儿,再旁边十多条棍棒交叉了站着。那李忠把铜锣反转了,正一片一片把膏药往里捡。
雷幕书自小被关在书房学习,因为《水浒传》是四大名著,雷横倒也买了套放在书房,不禁他观看。雷慕书把《水浒传》也不知读了多少遍了,心中了然,“如此光景不是打虎将李忠又能是哪个李忠?”心中顿时起了结交李忠的意图,“先和这家伙做个朋友,也许他能劝鲁智深绕我一命呢!”
谁知春梅兀自不饶,“哼,你这汉子走运,今儿俺家夫人高兴,不然一张片子送你进衙门,打死不饶。”
李忠慌忙站起,连连躬身,“姑娘赎罪,姑娘赎罪。”
“李忠面对娘们也如此怂包?”抱定了到郑屠家就学”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的雷慕书心中疑惑顿起,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位好汉,你可是那濠州定远打虎将李忠?”
李忠抬头,脸露欣喜,以为碰到了江湖朋友要接济他,“回老爷话,小人正是濠州定远人李忠。打虎将之说,当不得真,那是朋友们看俺长得粗悍,胡乱叫的,敢问老爷上下名讳?”
雷慕书见他自甘下贱,一口一个老爷,对小丫鬟亦毕恭毕敬,心下越发疑惑,“这人能上得梁山?”于是又问:“你可识得九纹龙史进。”
李忠站直了身子,双手抱拳,“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九纹龙史进却是俺的徒儿。”
雷慕书鄙夷心起,“这厮作为果然非好汉,怪不得鲁智深说他‘也是个不爽利的人’!”当即打消了结交得打算,摆手说道:“俺那有高姓大名,无名小卒一个罢了,俺劝你离开这渭州城吧!”说完转向郑屠老婆,”夫人,借几两银子使使可行?“
“当然行了,相公要多少?”
“随便吧!给他几两银子当盘缠让他离开渭州吧!”
郑屠老婆伸手入袖,摸出块银子递给了雷慕书,口中假意道:“这好汉既是相公朋友的朋友?莫若请进家去款待酒食一番才好。”
雷慕书接过银子递于李忠。
李忠接了,心中寻思,“莫不是俺自称史进师父得罪了他?不肯和俺结交。”开口又问:“敢问官人和俺那史进贤弟是何关系?俺为啥又要离开此地?”
“莫问,这些天你还是离开的好。”雷慕书说道:“反正你早晚也要被吓跑。”
李忠听了话音,知道不能再问,深施一礼:“谢老爷夫人赏,小人这就走。”
人群见他们话不投机,都怕郑屠发飙,一哄散了。
春梅上前敲门,一个老汉开了门,满脸酒红。春梅一见气极,一连三喝问:“老郑你又偷喝酒?听不见门口乱啊?也不出来管管?“
老郑探头一看门外,争辩道:“哪里乱了?你莫要乱说,俺没喝酒!”
春梅更气,转身喊道:“夫人、老爷,你们看他脸红的!”
郑屠老婆脸一沉,“呔,春梅你不知道今儿什么日子?你和他计较?”转而又喝骂老郑,“你这老儿,看不见老爷来了,也不上来请安?”
老郑梗了脖子并不请安,抬头向天,“哼!”
雷慕书听他姓郑,又见他敢如此桀骜,也不敢说说什么,只是老爷身份,不说又不行,稍一寻思,“且顺着郑屠老婆意思。”于是沉了脸说道:“老郑!”
郑屠老婆放柔了声音,“三叔,您老人家不知道,刚才门口有卖艺人来的,好一个乱。您先在门外坐了看着吧!莫要进去了。”
老郑又“哼”了一声,进去搬了一张宽条凳子出来,重重往地上一放,昂头坐了。
三人进门,好大一间通间,两边挨墙放着三条宽凳子,除了左右两边木楼梯,再无余物。北向无墙无门,顶天的一个四方大门洞,门洞外是一条青砖甬道,十多米外甬道尽头一座青砖砌就的影壁墙,青砖上刻满了花卉和蝙蝠,好大一个砖刻福字倒挂着。
甬道两边绿的、白的、红的、青的,种的是各种蔬菜。
郑屠的家原来是前楼后院。“那影壁墙后应该还有后门,只是后门不知通向哪里?”雷慕书自寻思,但也不敢过去看。
楼梯上走下了一个老妈子装束的妇女,矮身福礼,“夫人,老爷,您回来了。”
“都准备妥了?何妈。”郑屠夫人问。
“妥了,夫人。”
“好,张妈呢?”
“她在楼上呢,看着炭火。”
“好,待会你坐在这里守着大门,少爷下学了拦住他莫让他上楼,张妈让她下来守厨房,万一老爷要酒要水啥的,让春梅叫她。”郑屠老婆交代说。
春梅补了一句,“万一谁来找,只说老爷和夫人都不在,无论什么事全都打发走。”
“对。”郑屠老婆说:“这个也很重要,俺哥哥来也不准他进来。”
何妈一脸难色,“这俺哪敢?王大人谁拦得住?”
郑屠老婆思索了一下,“他又不常来。这样吧,何妈,万一他来了,你就说俺可能去南关了,也可能去西关了,也可能去东关了,让他转城去找就是了,出了事有俺呢!你莫怕!”
春梅又补充,“还要管住老郑,他那人,什么事也搞不清,再乱了说实话。”
“也是。”郑屠老婆说道:“让他进来,放他一天假得了。”转头对雷慕书说:“相公,待会你与他说,让他回你乡下老家。”
“什么理由?”雷慕书问。
郑屠老婆仰头想了一下,吩咐春梅道:“你去楼上取两吊整钱来,让他去送给相公妹子花用。“
春梅上楼,何妈叫进了老郑。
老郑依然气鼓鼓的,谁也不理,雷慕书只得说道:“三叔,央您老人家一件事,待会春梅拿下两吊钱来,您拿了去老家送给俺妹子花用,可行?”
老郑一脸的不信,“当真?”
春梅手提了两吊钱正在下楼,钱串子乱摇,接口道:“你看看,当真不当真?”
老郑大喜,红脸更红,“哼!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夺过了钱,撩起衣服,把两吊钱往腰间紧紧盘定了,放下衣服,开门走了。
谢也没有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