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的最高处。
余二狗修建了一个小亭子。
不是圆的,也不是方的,而是一个长方形。
而且中间还拐了个弯。
不知道应该说是亭子还是说长廊。
亭子修得也不精致,甚至可以说简陋。
就是用整理西岭时砍下的树木搭成框架,小亭子顶铺的都是茅草。
余二狗说是为了意境。
灵感来源于他偶尔看到的一副画。
他说那副画不好看,整个山都是光秃秃的,就是山上那个茅草顶的小亭子让那座山活了起来。
易飞不知道连“殚”和“蝉”都分不清的余二狗是否真的理解了意境的意思。
不过。
在这漫山黄花、白花的花海中,这么一座小亭却真有意境这么回事。
似乎整个西岭也活了起来。
最关键的是。
在炎炎夏季,亭下的一抹阴凉比意境更重要。
易飞是个务实的人。
如果解决不了温饱问题,一切意境都不是意境。
他更在乎的是实用。
这个小亭子就很实用,夏天可以为在坡上干活的人提供一个凉爽的临时休息处。
冬天?
冬天金银花树不开花,没有人闲得爬西岭玩。
西岭的高度不算高。
但从基地走到这里,还是有不近的距离。
这点路对易飞当然不算什么。
但对只有六岁的刑思妍还是有些困难。
她不像村里的孩子每天在乡间的小路上奔跑、嘻戏。
这样的山坡只是他们每天饭后的嬉闹之地。
刑思妍大部分时间呆在房间里,只有近半年才去丽飞福利学校读书,但她也只是坐在教室里的角落里,或发呆或看少儿读物。
每天有刑文珺开车接送她。
这种没有铺沥青的土路,对她也是一种挑战。
易飞一路都没有帮她。
只是拉着她的手。
来到小亭子下,刑思妍已经是气喘吁吁,小脸通红,额头全是汗珠。
可她好像一直很兴奋。
除了不说话,和正常孩子没什么两样。
连走路的姿势都不一样了。
她平时走路都是低着头,拽着刑文珺的手或者衣襟。
仿佛整个世界和她都没有关系。
和当初的易小燕有点像。
只是易小燕真的是有病,而她却是装的。
这一路上,她却是像其它孩子一样,蹦蹦跳跳的跟在易飞身后。
她单独在易飞的面前,表现出了一个六岁孩子应有的天性。
易飞站在小亭子下,环顾着四周,他指着远处高低起伏的坡地,“思妍,在未来几年内,我要把这四周所有的坡地上都种上金银花,每个山头都盖上这样的小亭子,丽飞公司的余二狗余总说,这就是意境,思妍,你说这里美吗?”
他没扭头,但也知道刑思妍在认真的听着。
刑思妍下意识的说道:“美!”
易飞霍然转回身子,似笑非笑的盯着刑思妍。
她说话了。
虽然就说了一个字。
而且声音也不高。
但这个字却清晰的传进易飞的耳朵了。
声音也蛮好听嘛。
刑思妍也抬头注视着易飞。
她并没有惊慌,或者掩饰,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他都知道自己的秘密了,为何还这么惊奇的盯着自己。
她其实不想说话的。
只是下意识的回答了易飞的问题。
刑思妍伸出小手,抓住易飞的衣襟,“哥哥,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她似乎自己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小脸上多少有些不自在。
可能是长时间不说话,她说得有些磕巴。
易飞蹲下来,“你为什么叫我哥哥啊?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你应该叫我舅舅的?”
他一直叫刑文珺姐姐。
思妍叫他舅舅才合适。
给她保守秘密?
如果是别的事,易飞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这事却是无论如何也答应不了,他费尽心思的想让她说话,变成一个正常的孩子,怎么可能给她保守秘密。
再说。
根本也没有这个必要。
刑思妍思索了会,“因为谢楠是我姐姐啊,我妈妈说,谢楠就是我亲姐姐,你是她的师弟,我当然叫你哥哥啊。”
易飞把刑思妍抱到小亭子下的木凳上坐好。
他得把刑思妍不说话原因搞清楚。
否则,即使她开口说话了。
但心底的魔障会一直存在,对她的健康成长会造成很大的隐患。
易飞试着和刑思妍交流。
他很快发现妍思妍尽管有些事情说不明白,但她的思维比绝大部分同龄的人成熟的多,而且表达能力非常强。
几年不说话的她。
和去年的易小燕一样,打开话匣子就说个不停。
她们并没有语言障碍。
只是不想说而已。
刑思妍比易小燕习惯的还快。
除了一开始,说话需要思索一会,声音有些磕巴,很快,就可以正常交流。
易飞脑子里虽然有着十数位名医的记忆。
对这种现象也没办法合理的解释。
中医对精神方面的疾病并不太擅长。
易小燕和刑思妍脑袋里就像有个开关,当初被莫名其妙的关上了。
一旦打开。
就和正常人无异。
她们比一般的孩子更爱说话。
刑思妍毕竟才六岁,在她多少有些颠三倒四的陈述中。
易飞终于明白,她一直不说话的原因了。
当初。
她确实是由于强烈的自责造成了失语症。
她认为,爸爸那样对妈妈都是她的错,否则爸爸也不会把她扔到墙上。
具体她失语症什么时候好的。
刑思妍自己也说不清楚。
也许过了几个月,也许过了一年。
按她的话说,她其实在很早很早以前,就会说话了。
她不说话的原因有两方面。
第一个原因是她不说话已成为习惯,不想开口,她还发现,她不说话,爸爸对她要比以前好得多。
尽管她并不把史万军当爸爸看。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关键的是她发现了一个秘密。
刑思妍说她发现个秘密的时候很郑重其实。
易飞一开始也没有当回事。
小孩子能有什么秘密,她所认为的秘密能是多大的事。
可当刑思妍说出这个秘密时。
易飞大吃了一惊。
刑思妍以远超六岁的口吻说:“我爸爸的那个叫石银花的女人要杀了我妈妈。”
易飞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他们说的。”
刑思妍说道:“我有他们家的钥匙,妈妈也同意我上楼去找爸爸玩,我不想去他们家玩,我也不喜欢我爸爸,可我妈妈说,我经常去找他玩,也许就会说话,我不想妈妈伤心,几乎每天吃过晚饭就会上去玩一会,他们以为我是傻子,那个女人就经常叫我小傻子或小精神病,我听到他们说要杀了我妈妈,抢了妈妈的公司和钱。”
她讲这些的时候,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难题。
易飞安慰她说:“有些话是不能信的,也许他们是随口说说,其实并没有真的想去加害你妈妈。”
他也不知道史万军和石银花的真实想法。
有这种想法也不奇怪。
尤其是石银花。
她想和史万军结婚,刑文珺就是树在他们面前的一道不可翻越的障碍。
但易飞更相信,这是他们互相说的一些狠话而已。
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有杀人的胆量和勇气。
据他了解。
史万军虽然人品恶劣,但胆子并不大。
刑思妍盯着易飞,“那万一呢?”
易飞:“……”
万一,啥事一说到万一,那就不好说了。
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如果发生了,那就是百分之百。
刑思妍说道:“我要保护我妈妈。”
她说的很坚决,两只小手都握得紧紧的,仿佛在表达她的决心。
“思妍,你等下。”
易飞说道:“抛开这个问题先不说,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应该告诉你妈妈,而不是一直装着不会说话,一直装傻子,你不说话和保护你妈妈是不相干的事啊。”
确实。
这个所谓的秘密对一个孩子来说,那是比天还大的事。
正常情况下。
她应该第一时间先搞刑文珺。
她装哑巴就能保护好妈妈了?这在逻辑上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