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了玉佛的事情,李重润上元节献给陛下的贺礼也就算是有了着落。随手拿了两个彩色的玻璃牌儿,准备带回去给两个妹妹当礼物,李重润又被王蓉带着往隔壁的糖厂去了。
因为产量日增,玻璃厂炉子常年不熄,还有好多冷却过玻璃的热水,平白倒掉也是浪费,宋家的糖厂和王家的缫丝的工坊也都搬到了东厂来,算是把废热给尽皆利用了起来。
宋时今天难得在工坊露了个面儿,宋家生意最近正做得风生水起,白砂糖和冰糖已然在天下蔚然成风,每个月一次的期货交易会被宋时搞得风生水起的,不只是糖,就连西厂的二锅头和其他几家的大批量的货,比如郑家的茶和崔家的油之类的也都参与了进来。
“听说越州的老雷为了换一张进场的门票,硬是给宋家小少爷送了十对菩萨蛮和没数的昆仑奴才算作数。”
王蓉手里挑着一根硕大的搅糖,吧唧着嘴跟李重润说着。
“菩萨蛮又是何物?怎么还要按对儿卖?难不成是名马?”
搅糖是炼制完白糖剩下的糖蜜制作的,糖厂的大师傅把糖蜜混上些炒熟的面粉,用个小砂锅坐在烟囱上用余温熥着,本意是给来糖厂实习的学校的小孩子们吃的,谁知道两个东家也欢喜得紧,每人挑了一大根在那儿舔着。
“林邑贩售过来的舞姬,因为是女蛮国的人,所以叫菩萨蛮。自从武崇训去了林邑,平白多了好多专门从南蛮贩卖人口的船。不过价格甚贵,多都贩售去洛阳了,在这扬州还真有些少见。”
王蓉科普了一下,算是给李重润解了解惑。
在神都的时候表哥平时没少混迹西市,想来这贩奴生意早就垂涎已久了。
李重润本来想出于圣母心表示一下表哥这种生意是裸的对人权的践踏,只不过自己好像才刚刚做了一把大唐最大的人贩子,如此双标实在是不好。
李重润和王荣说话间,李重润就见到了所谓的菩萨蛮,几个戴着高高的头冠,脖子间环绕着一圈珠玉项链,肤白似雪的妹子长相甚是明妍,正围着略显猥琐的宋时和一个身着锦袍的老头曲意奉承着。
“感觉就是云贵川那边的少数民族么。”李重润心里嘀咕着,“回头要跟表哥说一声,贩售些外国的蛮子也就算了,我天朝子民还是不能碰的。”
作为一个不怎么地道的民族主义者,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的概念在李重润心里面还是有点根深蒂固的,虽然自己没少霍霍北方的那几个少数民族,不过不妨碍李重润站在道德的高地上向武崇训表示了强烈的鄙视。
“臣蜀州刺史,张柬之见过临淄王殿下。”
张柬之年纪虽然已经不小,看上去已经须发全白,却并不是一副垂垂老矣的样子,说话的声音很是洪亮,一副底气很足的样子。
“张公免礼,在神都时数次听闻狄公言及张公,只不过一直不曾得见,甚是遗憾,今日得偿所愿,实在让人喜不自胜。”
对于这个历史上的名相,在元芳怎么看成名之前唐代最出名的宰相这里,李重润也隐约有些兴奋。
张柬之也对这个年少成名的小郎君很是欣赏,互相吹捧了许久才聊起来今日张柬之来这工坊里面的目的。
蜀州盛产石糖,只不过能通过水运送达扬州的多是少数,宋家本又是蜀王府里的出身,宋时便想着是不是可以回蜀地的老家开些厂房,直接在当地做出成品出来,倒是省了许多运输的成本。
作为大股东,李重润和王蓉都已经点了头,宋时本来只是让人带了信给蜀州刺史商议,没成想张柬之就直接随船跟了过来。
这位蜀州现任的刺史不是蜀王府出身,本来也不应该这么给宋时面子,只不过今天这一见面,才知道原来张公不是给宋时面子,是给自己面子。
唯独一点小意外,是张柬之得知这位陪在李重润身边,扬州商界实际的掌控者,身材瘦小的小郎君王蓉本体是个妹子的时候,脸色略微纠结了一下。
不过作为一个官场老油条,他很快就恢复了先前那般商业互吹的笑容。
有了张公作陪,今天的巡场算是泡了汤,几人便很快上了船,伴着江南的风月,胡吹了些诗词歌赋,去往那随园饮宴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李重润过得着实有些庆幸也有些烦恼。
庆幸的是,因为张柬之的存在,两个妹妹除了早餐的时候能缠着自己一下,别的时候实在找不到理由来打扰自己。
比较烦恼的是,这张柬之虽然打的旗号是来扬州跟宋家商量去蜀州开店的事宜,只不过具体的事情都丢给了蜀州长史和宋时去谈,自己就一直跟个脑残粉一般,整日里跟着李重润瞎晃。
前面两天李重润去西厂和佃户营那边考察棉花的种植倒是还好说,虽然被他坑了许多棉籽过去,不过这东西李重润本来也有意在全国推广,这是能少冻死多少平民的大功德,拿去也就拿去了。
只不过后面两天自己想要去江边的青石实验室和金山岛上的兵器制造厂的时候老头也想跟着就着实让李重润有些纠结了。
而且老头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在安东打了场大胜仗,便一直纠缠个不休,老是有意无意地把话头往营州的战事上扯过去。
李重润本来就在为营州的事情头疼,本来想着回了扬州好歹能清净两天,没成想居然多了一个老头整日里在自己身边念叨着那关外的事情,着实有些让李重润心烦。
不知道到底什么是能讲的什么是不能讲的,李重润干脆把一应事物尽皆甩到了陈子昂身上,自己只说些在营州的见闻,但凡涉及行军打仗和凤仪卫武陵人的事情摆了一副我不知情的样子出来。
好在张柬之毕竟是一州刺史,也没有太多时间跟李重润纠缠,见这位小王爷怎么都不肯张嘴,不难猜出内里肯定还有隐情,过了两天也就自行告退了。
送别了这位刺史老爷爷,李重润本来以为可以松一口气定定心心地钓钓鱼玩玩鸟,享受几天纨绔日子,结果两个妹妹见李重润身边没有了大灯泡,便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
架不住两个妹妹着实有些可爱,也着实有些缠人,李重润虽然不在意自己的才子人设是不是在妹妹面前崩塌,不过两个小丫头如今正是应该去上学的年岁,整日里跟着自己没正形的瞎晃也确实不是办法。
被两个小丫头纠缠了两天,实在有些受不了的李重润晚饭过后跟芳儿念叨起来了这事情。
跟王蓉和公孙兰不同,芳儿是在上官姨娘那边接受过完整的新娘教育的,自然了解过一些小孩子的教育和应对的办法。
第二天一早,两个小丫头便被芳儿拉过去嘀嘀咕咕地说了半天的话,而后就老老实实地过来跟李重润讲说要让他给自己找个师傅或者送去学校念书。
两个妹妹被娘亲教育得不错,读书识字和算学一道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只不过两个妹妹虽然模样一模一样,性子却截然相反,一个喜欢文学之类的东西,另一个却对舞文弄墨深恶痛绝,反而更喜欢琢磨些物理化学之类的自然科学。
既然这样,送去随园对面的皇家理工学校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好在李重润手下如今能人也已经不少,给两个妹妹找个老师这种事情还是没什么太大难度的。
青石实验室是琢磨炸药的地方,太过危险确实不适合,不过西厂里面也有个实验室,主持的是扬州的这个李道长,平时主要做些医药类的试验,刚好把仙蕙给派过去当个小学徒。
西厂的印刷厂里面主持校对工作的是萧家族长萧嵩的同窗,就是后来写出来春江花月夜的那个张若虚,此人文学功底异常扎实,水平不比萧嵩差多少,自然也能震得住裹儿这个小书虫。
把玻璃厂新做出来的碧玉佛像垫上了厚厚的棉花,装上了送往神都的马车,本来以为过上了太平日子的李重润,非常自信地以为终于可以享受几天提笼逗鸟的废物日子了。
只不过刚清闲了两天,鱼还没钓上来两条,一个人的到来就彻底打破了扬州日渐浓重的年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