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
像听到什么爆炸式新闻，庄鹤差点被含在嘴里的西瓜噎住，狐狸帮忙捶了好久的背才顺过来气。
“如果你们人类文字没变过，我觉得是。”
狐狸爪爪捏着信件递给庄鹤，上面黑底白字写着入学通知，下附一张初中生必读书目。
庄鹤僵在原地，虽然他生前成绩还算可以，但不代表还要在任务世界里再从初一读到高三。薄薄一封信像有千斤重，庄鹤蔫巴巴看向饶有兴趣的狐狸“你快说不允许我出门。”
“为什么，”狐狸尾巴晃晃，眼里满是好奇，“按道理说，服侍的人十八岁前都不能踏出这个门槛，可也是几百年前的规矩。”
庄鹤警惕“我们应该弘扬优良的传统文化。”
示意黑白电视机旁云姨之前送来的游戏机，狐狸疑惑“禁足算什么优良传统？”
“这里花草树木洗涤我会晤心灵，”庄鹤板着脸胡说八道，“跟在你身边感悟作为小小人类的愚笨。”
时间一晃，距庄家吃闭门羹已过三年之久，庄鹤也由当年的小豆丁变为身子骨开始抽条的少年。
昨晚两人联机打游戏到半夜，今早还没睡醒便接到这么个噩耗，庄鹤连晚上吃烤肉的心都没了，托着腮帮苦大仇深盯着桌面的信件，似乎能将其盯出一个洞来。
“说真的，我要是一去不复返怎么办？”
狐狸翻身，尾巴绕庄鹤腰间一圈后垂在木地板上，气定神闲的模样似乎并不担心这件事发生的概率。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真的要去上学吧？”回忆被考试支配的恐惧，庄鹤丢下信去找手机，拨打云姨电话却一直处于占线状态。
第一次见少年露出这种表情，狐狸大眼睛弯弯拿过平板比划“百科说你这叫开学综合征，缓解症状的办法——”
“嘘嘘！”庄鹤蹲下身子去捂狐狸嘴巴“喂？云姨，这个啊？收是收到了，必须得去吗？”
少年清瘦，趴在身上也没多少感觉。手指揪起一撮白毛绕在指尖，庄鹤眉头皱起“我又不在乎那些财产。”
毛茸茸耳朵微动，狐狸仰头凑近手机，却被庄鹤推开了。
“他又不是你们庄家所有物！”
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庄鹤提高嗓门同人争论，手指用力按压鼻根。
挂点电话，看着庄鹤叉腰气呼呼的模样，狐狸驮他在回廊一圈圈走——这是能让庄鹤快速冷静下来的法子。
果不其然，再绕到第二圈时庄鹤如被针扎的气球般泄气，下巴抵在狐狸头顶，整个人变得软蔫蔫的。
“唉”
狐狸不着急询问庄鹤都听到什么，暗自让自己毛发长些变得更好趴些。
山林的风不热不燥，隐约听到蝉鸣，一人一狐的沉默让这段时间更为漫长。
“上学是要上的，”狐狸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厌学少年，“跟同龄人玩不开心么。”
臭狐狸简直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庄鹤白眼快要翻上天“让你跟白狐崽子混在一起你开心吗？”
“假设不成立。”狐狸回答“天下白狐只剩我了。”
“嗯，还是魂魄状态的缚地灵。”
处于火头上的庄鹤就像个炸药谁碰谁炸，方才云姨的话让他越想越气“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如果我不去上学就没有庄家财产的继承资格，更别说跟庄域白竞争服侍关系。服侍？也不知道谁服侍谁！”
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狐狸尾巴顺着庄鹤手臂缠绕停在肩头，试图平复他莫名其妙的怒意。
他们俩在老宅朝夕共处四年之久，早就摸清对方脾气性子。狐狸曾偷偷观察过庄鹤，起初得知要待到十八恨不得翘起每块地板的孩子，也会老老实实对家里一周三次清扫。
对狐狸来说，这些都是随意念个法决就能解决的事情，可他偏偏喜欢看庄鹤认真打扫时的面庞，还有因劳作微微出汗的鼻尖。
“谁稀罕他们的破铜烂铁。”这回庄鹤真的是被气急眼了，声音都不自觉提高好几分贝“什么年代了还分长子嫡孙的，家里是有皇位继承还是怎么的？”
被这句话勾起回忆，狐狸鼻尖碰了碰庄鹤肩膀“庄家祖上出过皇帝。”
“真的假的？”庄鹤怀疑。
“不然你以为地下室那些古玩字画从哪里来。”
察觉不对，庄鹤自言自语“既然出过皇帝，怎么感觉现在的庄家有点”
“颓败。”狐狸接过话茬。
与这双暗光流转的红眼睛对视，庄鹤下意识道“这就是你的诅咒吗？”
狐狸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之一罢了。”
“”
庄鹤悄悄往旁边移动，下一秒被大尾巴拉回圈在狐狸身边。
“怕什么，我□□早已湮灭，也没了诅咒的力气。”
明明是件很悲伤的事，可经由狐狸口中说出时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见它明显陷入回忆，庄鹤试探询问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大妖也会被人类捕杀吗？”
“他夺走了我的心。”狐狸语气淡漠，似乎没有放在心上。这句话带给庄鹤的冲击，不亚于得知自己要在这里待上十年，说不出心里异样的感觉。
发现庄鹤不吭声，狐狸尾巴轻轻抽了下他“想什么呢，是真的把我皮肉扒开，抽筋剥骨取出了心脏。”
“是谁？”庄鹤听到自己生涩又僵硬的嗓音。
“下了十八层地狱的老东西。”
一瞬间，少年呼吸都放轻了，他手指慢慢放在狐狸胸前，闭上眼小心翼翼寻找那里本应有的跳动，可却一无所获。
“所以，”庄鹤声音有些发颤，“你一直——”
贴住他冰凉侧脸，狐狸安慰道“别哭，没有心束缚的感觉其实还不错。”
“可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要取你的心。
“白狐的心风干后切成碎肉，合着烈酒能让人长生不死。当然，江湖道士的版本。”狐狸拉庄鹤入怀“凡人受不住妖力，吃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死了。”
“失去心脏其实没什么，等我的魂魄回到青山再修炼几十年就能出一具新身子。可庄家后人怕啊，怕我报复他们，于是派人来到青山镇压我的魂魄，掠夺我的洞府，让我不得长眠。”
“表面说是让后代服侍，其实恨不得找机会让我彻底消失，”狐狸呼气，“可他们不知道，如果我消失他们庄家也会跟着不见。”
手指放在狐狸胸前，那里除了软如云的白毛外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跳动，原本无忧无虑的妖因为人类自私变成不妖不鬼的模样
系统？
熟悉电流声在大脑里回响，庄鹤心中默道“这个任务我或许完成不了。”
几秒停顿后，系统给出答复。
【任务失败会开启惩罚世界，还望宿主能尽力完成任务】
拯救这个烂到根里家族就要消除淞云留下的诅咒，消除诅咒只能让淞云魂飞魄散，如果淞云没了，一直依附他活着的庄家也会在世界上消失
庄鹤心乱如麻，这简直就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循环。
“庄庄。”
像是小熊的呼唤从头顶传来，庄鹤猛地抬头对上狐狸眼睛。
“怎么了？”
“你刚才，喊我什么？”
狐狸无辜“庄庄啊。”
“怎么会喊这个”
“不知道，”狐狸摇头，“突然就这么喊出来了。”
明明一个棕色圆眼睛，一个红色丹凤眼，两者八竿子打不着的联系，让庄鹤硬生生看出一丝熟悉的味道。
不明白庄鹤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狐狸眨眨眼“不喜欢吗？”
或许真的是跟他一样做任务的人呢？
这个猜想未免太大胆与不切实际，庄鹤压下嘴角摇摇头“不，喜欢。”顿了顿，又道“我去上学。”
虽不清楚他改变主意的缘由，但狐狸无条件支持自己小服侍的一切决定。
大尾巴将人密密贴贴盖住怀里带，这是庄鹤最喜欢的安抚动作。狐狸下巴放在少年头顶，茶色发丝与纯白狐毛纠缠，渐渐躁起的蝉鸣遮住了这份难得静谧。
“想让我送你吗？”狐狸跃跃欲试开口，它也想见见百年后的私塾。
庄鹤摇摇头，他不想让狐狸受到任何伤害，只能从根源杜绝一切有可能会发生的意外。只是他忘记即便是魂魄状态下的白狐，也能与鼎盛时期的众妖打成平手。
他在害怕，这是牧牧离开后头一次。
庄鹤他，害怕了。
传输空间，休息站。
系统大气不敢喘，手动将身体亮度调到最低躲在角落里。站在房间中央的祂双目通红，被小世界排斥的感觉并不好受，特别是知道任务世界又出问题后。
【您不能再频繁进出小世界了】
迫于指令系统战战兢兢开口，调出任务进度给祂看。
【等宿主上学遇到另一个大妖，如果他们能产生化学反应，这个世界或许不是无解的】
只是那位不知姓名的大妖，不是祂的意识碎片，也不是祂的□□。
祂没话说，祂不知道怎么开口。
或许真就像庄鹤所说，这个世界是无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