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眼见到这家人的时候,她们与计安平相处的点点滴滴都涌到了眼前,两世的父母都是一样的爱着自己。那一刻计安平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现在被紧紧地抓住双手,看着男人亲切的脸上泪水簌簌地落下,计安平眼泪也不由得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喉咙里像堵住了什么东西似的。
父女两个相对泪流。
旁边计倩儿低着头也不时地擦着眼泪。计娴儿更是呜呜地大哭了起来,哭着哭着,瞅别人不注意还揭开蜜饯罐子吃两粒。
“……你去了哪里?”赵秀心摸着女儿的脸,“瘦了。康儿她们一叫,我们就跑出来了,就没看见你。一家人,一村子人都顺着河找你,找了几天也没找到……”一想起当时的绝望,他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
倩儿站起来拍着父亲的背。
“爹。我才没瘦,我这是抽条儿。”计安平故作不依,“我可餐餐吃得白面馒头,常常还去吃小炒加餐的。”
“天天白面馒头还小炒加餐,你以为你投胎到富贵人家了。”赵秀心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搁在卢雪莲的时代要是有个男人对她抛这么一眼,卢雪莲得吐出来,但是在这个时空,计安平觉得挺美的。
嘿嘿,这个老爹长得确实挺美的,柳眉杏眼,一点朱唇不点而红,鼻梁高耸。虽说是农家夫郎,但是皮肤仍然细腻润白。
计安平只继承了父亲的高鼻梁,两个弟弟则大部分继承了父亲的美貌,都是长长的柳叶眉,温润杏眼。只小弟计娴儿鼻梁比较像母亲,有点塌塌的,不过配上他古灵精怪的双眼,却有着不同凡响的魅力。
“嘿嘿。”见老爹平静了一点,计安平才道,“我当时掉下了河,就有点晕,迷迷糊糊地一直划一直划,一会儿晕一会儿清醒的。”怎么能划到百十里外的白象城真是个问题,“然后,脑袋不知在哪里撞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啊!”屋里几人同时倒抽一口气,赵秀心更是紧紧地抓住女儿的手。
“后来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到了白象城了。”
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娴儿嘴里塞满东西,含糊不清地道:“白象城是不是要走四五天那个?”
“是啊。”计安平笑着答她,“我醒过来的时候不太记得自己是谁了,过了一两个月才慢慢清醒。昨天叔爷爷村里的一位奶奶去我们那边做工,才认出我来。”
“啊,还有没有事?”赵秀心站起来就抱着女儿的头,“爹看看。”
大弟看着姐姐,脸上的愤愤之气也变成了担忧之色。
计安平任由他抱着,“没事,有个包早消了。”
计安平又将自己如何被修筑城墙的工队收留,如何留在工队做事,工队伙食又如何好,工头对自己如何青眼有加,细细述了一遍。当然也是秉承了天下儿女向父母汇报时的一贯准则:报喜不报忧,报甜不报苦。
随着计安平的叙述,赵秀心的脸色也不停地变幻着,末了还是抹着眼泪,叹了一句,“你这孩子咋这么命苦?”
“什么命苦不命苦的,应该说我很幸运才对。”计安平故作不满,“人家去一趟白象城不是累死累活走个四五天,就是花三十文钱坐个破驴车,把屁股颠个八瓣才能到。我呢轻轻松松一眨眼就到了,白游了一趟白象城回来。”
“哪能这么算。”赵秀心被女儿逗得笑起来。
“再说。”计安平顺手搂住老爹的腰,笑嘻嘻地道,“我有这么疼我的爹爹娘亲,还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弟弟,不知有多幸福啊。”
“啊!”小弟尖叫起来,“大姐好肉麻。”
倩儿摸着手臂,瞪了弟弟一眼,“你的尖叫好吓人。”
“小弟啊,你的声音要吓死人啊。”计明之洗完澡披着一件单衣走出来。手里端着洗澡水。
“吁!”小弟咧咧嘴,跑过去开了大门,计明之把水倒了回来,他又把门关上。
等计明之也坐到桌边,计安平的故事也讲完了。
“明之,我们要好好谢谢张师傅啊。”
“那是。什么时候我和小妹一起进城去请人家吃餐饭。”计明之道,“还有皇侍庙里的愿也要去还了。”
“是啊,是啊。那个老师傅算得还真准。她说大姐在东方还真的呢。”叶娴儿道,他边说边伸手到面前的蜜罐里拿东西,却被父亲一把抓住了。
“还吃,都说了要留点给你甜儿叔了。”
叶娴儿不情不愿地把手缩回去。
“爹,你让小弟吃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甜儿叔又怎么啦?”计安平把罐子递给小弟,记忆中小叔计甜儿身体一直不好。“拿去和哥哥一起吃。”计倩儿刚刚到灶房里去了,大概是给自己烧洗澡水。
“我们又要有个小表弟或是小表妹了。”娴儿抱着罐子往灶房里走,“甜儿叔上次来,一筷子饭都没吃,尽吃咱爹做的咸菜了。”
“爹,你看了我给你们带的东西了吗?”计安平把桌上的包袱拿过来打开,包袱还是早上出门的时候自己扎的。
“你哪里有钱?还买东西?”赵秀心伸着头来看女儿买的什么东西。
“那,今年夏天最流行的细绢布,又薄又滑,做夏装最好了。这匹青灰的是娘的,这匹浅青的是爹的,这两匹一匹是桃花色一匹是鹅黄色,给弟弟们做衣服。”计安平边说边往外掏。计安平记忆中自己从来没穿过旧衣服,可是今天一看才注意到,除了自己,家里人都穿着旧衣服,甚至倩儿的衣服颜色款式一看就知道是用自己的旧衣服改的。不由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
“哪里要这么破费,我们都有衣服穿。”计明之看着桌上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料子。
“不贵,不贵。”计安平笑呵呵地道。
赵秀心轻轻地摸着料子,她是常给家人做衣服的,一摸就知道这料子不便宜。“金绣坊”里都未必能买到。“五百文一匹能买到吗?”
“差不多。”其实一匹就有八到九百文了。
“哪里穿得了那么贵的衣服。”计明之不高兴地道,她杀一头猪,全卖了,才能挣个五六百文。
赵秀心瞪了夫人一眼,“买给你你还矫情,你不穿我穿。”
计明之摸摸料子,“我又没说不穿。”
“哦,”计安平摸摸腰,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从里面掏出几颗金珠。“爹娘,你看。”离开工队的时候,老张支了二十两银子给她,她拿十两白银去兑换了几颗金珠。“这正好一两黄金。”
“你哪来的钱?”老爹接过金珠,跟计明之两个凑一块看,两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女儿挣钱了”“女儿孝顺啊”,而是“钱是怎么来的”。
计安平赶紧解释,“我的工钱啊。”
“工钱哪有这么多?”计明之怀疑,他一个月赶到年底大忙的时候才能挣个小十两的。女儿做什么挣到这么多钱。
计安平赶紧解释,终于解释完,计安平直抹额,跟卢雪莲的妈太像了,问的都是一样的话,生怕女儿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倩儿和娴儿嘻嘻哈哈地从灶房走了出来。“大姐,水烧好了。”
“恩。我等下就洗。”
赵秀心把金珠收到袖子里,“倩儿,娴儿,快来看,大姐给你们买的好料子,好看不?过两天我就给你们做出来。”
“谢谢大姐。”计娴儿三步并作两步地蹦过来,摸摸料子,又拿起来贴在脸上,“真舒服。爹,你快给我做。”
计倩儿把蜜饯罐放在桌角,伸手拿起桃花色的料子摸了摸,“我的衣服够了,留着等以后再做吧。”
“先给倩儿做,娴儿等着。”赵秀心一锤定音。
计娴儿马上怪叫,“爹爹偏心。娘,你快看啊。”
这边一家人开开心心欢聚一堂。
那边厢。
白象城林家酒坊。
两个女人喝得脸红脖子粗,还在瞎比画着。
“你说,抽掉我一半的人手,还……让我赶工期,怎么赶?……囚犯就不是人了,啊……”
“哎……为什么人都是有父母家人的,要是没有多好啊……不对,我这样想太不是东西了……”
“仗着有个御前四品的亲戚……就了不起……乱踩人!你打听打听……我赵某人……怕过谁,当年迎战西蛮、扫平象牙山……她妈的一干人都缩在哪个贱人肚子里……现在跟老娘耍横……”
“……你不知道安平这孩子跟我丫头多像啊。装起傻来谁也看不透,精明起来谁也算不过她。”
“……当年西蛮进攻,我们……安京以东男女老幼全部上阵,死了没剩几个。……计相体恤我们,让我们来修附都……有人看不过眼啊……闻到钱味就急了……”
“我的丫头才十几岁啊,就这么死了……我没做好当娘的责任,更对不起孩子她爹……”
两个老女人喝着骂着悔着怅着,为那些纷杂不已的往事和那些纠缠不休的现实。
这一夜,计安平睡得很熟,直睡到第二天日出三竿才被闹醒。
一睁开双眼就发现床头趴着一个圆滚滚的脑袋,计娴儿笑嘻嘻地看着大姐,一只手上还拿着半截草叶子。一看计安平醒了,赶紧把草叶子背到身后。
计安平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啊!”好久没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
“都太阳晒屁股了。我们早起来了。”计娴儿叉着腰,不满地道。
“家里的床实在是太舒服了。”计安平拿过一边的衣服准备穿,“那怎么不叫我?哎,我的衣服呢?”手上拿的是一套新衣服,昨晚她拿出来的一套粗布短打则不见了。
“爹爹不让叫你。”计娴儿搬一个凳子跨坐在上面,看着大姐手脚利落地穿衣服。“今天我们要去奶奶家,二姐定亲。”
“哦。啊?”计安平惊讶地张大了嘴,计相才不过才十五岁吧,跟倩儿一般大,比自己还小三岁。
“哼。听说是跟‘金绣坊’的二少爷,今天你就看二姑爷得意吧。前几天县里通知说二姐考中了秀才,一家人从咱家门前呼啦啦地过去,连个招呼都不打。”计娴儿一提起这件事还是气呼呼地,“当时大家都在找你,就她们家像没事人一样。”
虽然二姑家一向跟自家不亲,可是今年还真是越发的明显。“毕竟是喜事,高兴得忘记了吧。”计安平只能这么说。
“大姐,等你大后年考上,怎么都比她晚了三年。想想都气人。听说过几天还要去白象城里考科试。哼,考不中、考不中、考不中……”
“有你这么咒人的嘛。”计安平系好腰带,两指伸到计娴儿面前,一夹,“看招。”
“又夹我鼻子。”计娴儿尖叫,随着计安平的手抬高而站起来。
计安平拉了拉手指,“多夹夹才能长高。你看看我的。高鼻梁更好看,知道不?”
“吁!”计娴儿吐着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