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工头？计姐！这里。”
计安平刚从驴车上下来，就听到对面百誉楼楼下有人喊。
计安平的八月从一场聚会开始。
头一天老张就千叮万嘱叫她第二天好好收拾一下，所以第二天计安平跟着老林师傅转几个工地的时候，就在赵秀心那儿提前拿了一套新袍子放在工坊二楼，等事情忙完，快到下午申时（15-17点）左右才回坊换了衣服去赴宴。
反正饭点是酉时（17-19点），去早了也是干瞪眼，坊里有一个代表就行了。
这次的聚会是城里的几家大工队一起组织的，老张也被拉着凑了个份子，主要商量的就是什么时候去户房提钱，上次城墙验收的时候官府就打过招呼叫晚点去，现在一个月的提款期已经过了半个月，中间有几家去提钱还挨了训斥。
现在大家谁也不想做这个出头鸟，但总不能就这么一直等，越等越有变数，就想着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一下。
计安平原本是不想出面的，这些人聚在一起不是喝酒就是狎伎，而且年龄普遍偏大，计安平跟她们实在玩不到一起去。
但是老张和坊里人都极力劝说让她去。
老张偷偷跟她说，过一段时间她可能要回老家一趟，没个三五个月回不来，这些同行间的交际一向是老张在做，她要是离开三五个月，确实有点麻烦。
坊里一个劲怂恿她来的只有林芬芳，林芬芳认识了一个计悦，上个月最后两天还给他介绍了一个大庄园的水泥订单，什么要求都没提，就给了一颗金珠的订金。
林芬芳深深地认识到人脉的重要性，他通过自家母亲认识了师姐，通过师姐认识了叶婉儿，通过叶婉儿认识了杨老爷子，接到了一个大单；
通过“安居坊”他认识了计悦，计悦给了他一个特大单……
所以有多认识人的机会为什么不赶紧抓住呢，何况这些人还是各大工头老板，要不是聚会不好带男的，他自己都想去了。
她们说的，计安平当然都知道，不过她之所以对聚会和认识这些大咖不积极是因为——她手上有很多别人没有的资源。
手握核心资源，就可以稳坐钓鱼台，等着别人上门来找自己就可以了。
不过被两人一劝，她就打算去看看，略坐坐也无妨嘛，毕竟皇帝的儿子也愁嫁，不多多宣传，等待的过程肯定会拉长。
要是可以很快达到成功目标，何必要拖拖拉拖地享受过程。
计安平跟着“金汤固”的一个小管事往楼里走，四月份“金汤固”中百誉楼前街道维修的标的时，老金来找老张喝过酒，当时就带着这个小管事，故此两人认得。
计安平记得对方好像叫金文茂，十五岁上下，清清爽爽，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她跟金文丰好像是远房堂姐妹的关系，人家没提过某人，她也就没过问。
金文茂看见计安平就笑得开心，楼里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往上的年长者，就一个计安平算个同龄人了。
“计姐，还是你聪明，这时候过来，我下次也晚点来。”一看见计安平，她就开始喋喋不休，可见是在楼里憋狠了。
计安平从驴车上下来，从百誉楼前街道跑过来时，看了看新修好的路面。
金文茂道“……前两天刚刚竣工，工房刚验过了，这块再不修好，我们下一个工程又得挨罚了。”
“你们被罚了吗？”计安平没收到这方面的消息，“金汤固”今年人手不多，但是算上城墙接了三四处工程，根本忙不过来，不过到现在为止好像还没有听说受什么处罚，每个工程都赶在最后时刻完成了。
“没有，不过也差点儿。嘿嘿……”金文茂笑嘻嘻地，也不讳言，“西大街那边刚开工，前一阵子被警告了一次，不过现在我们手头就这一处了，抓紧时间，在限定期限前还是可以完成的。”
刚进百誉楼一楼，计安平就被四处的花卉震住了，上次过来还是去年大雪纷飞的冬天，那时一楼也是被各种菊花填满了，想不到现在又是花香四溢。
“计姐，那边一排是桂花，这边一排是小米兰，这边是小红梅，还有这个凤仙……”见计安平眼光落在花树上，金文茂就给她介绍了起来，还一个劲撺掇对方去看看。
她一叫计姐，计安平就浑身难受，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别扭，只能忍了，这时不由得开腔，“还是先去楼上打个招呼，我是最后一个来的吧？”怕对方话又连绵不绝，赶紧说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提款的事大家都商量得怎么样了？”
金文茂果然转移了话题，引着计安平往楼上走，“那咱们上三楼，二楼全是随从小管事的。”
“你算是最后一个了，不过张工头早就到了，你没来也没事，倒正好逃过了，她们半下午都喝过一场了，我帮着倒酒也算逃过一劫。”
“提款的事好像没怎么谈，我听到的时候沙老板就说过两天替大家问了，她好像在郡主府有什么门路。”
“哦。”宴会还没开始，正事就解决了，这个会还有开下去的必要吗？
想是这样想，计安平还是认命地往三楼爬，经过二楼的时候，二楼满满当当坐满了人，有跟两人点头示意的，也有面露不屑的。
在这些人面前，金文茂就变成了闭嘴的河蚌，一言不发。
“……计姐，你有心上人了吗？”金文茂快要进三楼房间的时候突然冒出一句，见计安平一脸疑问，嘿嘿一笑，“不管有没有，等下我娘，嗯，我们工头，可能要给你做媒，我跟你讲，虽然他人是长得挺好看的，但是性格奇差，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要不是家里有点钱，早被打死了，我听说他小的时候被拐子拐过，可能受了刺激，脑子有问题……”
计安平挑挑眉，谁她都不感兴趣，赶紧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香囊来。
前几天赵秀心吆喝三个小子去做点手工，只有林芬芳捧了一下场，做了个香囊，计倩儿和计娴儿两人都起了一个头放在那里，一个是月头算账特别忙，一个是埋头赶自己的“作业”。
林芬芳做好后还在早市上寻了一点鲜桂花放进去，刚才出门，她没感觉少什么，赵秀心就说太单调了，少了点挂的配的，这时候回小院子拿已经来不及了，林芬芳就把自己袖子里的香囊扔了过来。
计安平塞在袖子里没打算配戴，她实在不喜欢这些丁零当啷的东西，甚至长袍她都不喜欢。
现下赶紧掏出来应个急。
两人在推开三楼房门前，齐齐挂上了满脸笑容。
“郭老板……”
“金老板……”
“李老板……”
“沙老板……”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看着房间里喝得东倒西歪的一群中年人，计安平装作醉醺醺地摸到老张身边。
老张和老金都喝得面红耳赤，金文茂拉着一张椅子坐在旁边，也是满面通红，一脸无奈，最终她这个年龄最小的酒司令也没逃得了被灌酒。
“好了，好了，夜深了。”计安平见两个老板都醉眼惺忪，赶紧把两人的杯子都抢下来，“下次再喝，下次再喝。”边说边扶着老张就往外走。
金文茂也扶起金老板跟在后面，两人下到二楼，从人堆里又过来两个人扶着金老板。
一行人顺利地下了楼，“金汤固”的马车已经停在百誉楼门口了。
金文茂和随从几人好不容易把金老板送上车，回过头来问背着老张的计安平，“要不要顺便送一下你们？”
计安平摇摇头，说话都吐着酒气，“没事，我们顺便散散酒气。”
等金文茂一行人往北边走了，计安平背着老张也走出了百誉楼前的街道，一转弯，老林师傅带着七八个壮劳力赶着三辆大车在路边等着。
自从去年老张走夜路被埋伏之后，碰到这种需要走夜路的时候大家都特别注意了。
今年“安居坊”虽然没抢下什么标的，但是无疑已是城内一道不可忽视的工队势力。
今天这场聚会，计安平算是见齐了城内所有的大小工头，有人有技术实力，有人有后台支撑，有人有人手优势，有人高高在上，有人左右逢源，有人混水摸鱼……
“你真打算卖水泥给她们？”两个老板迎着夜风往南市走，后面跟着个小车队，老张就问。
风一吹，酒气发散出去，老张的脑袋清醒了不少，刚才她被众人一奉承，可是说了一些莽撞的话，计安平在一边圆着，似乎也没圆回什么。
“当然。”计安平眯着眼睛，呵呵一笑，天边毛毛月，星光微微亮，正是宰客的好时候。
“那水泥产量哪够呢？”老张有点懊恼，今天全城的老板、工头都来敬酒，她一杯两杯扛得住，后面就有点晕乎了，不是喝晕的，就被马屁拍晕的。
“今天就是表个态，她们也都懂，没落到纸上，我们连一个铜钱的订金都没收到，谈什么供货？”计安平可不急，现在是别人求她的时候，“就算银子搬过来，还是得采用订单排队的模式。”
我的地盘，我说了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