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夜深几更,二人脚疲腿软,总算走到了这片村舍,村舍前的界碑上写着“金来村”三个字。
茅檐低小,苔色青青,篱笆疏斜,首位相连,却不见半点烟火气。
许相知饿的发慌,顾不了许多,随便拣了一户人家,从歪歪斜斜的篱笆缝里,钻进院中。慕游初觉不妥,拽着他的胳膊不放,谁知这吃货大力出奇迹,竟一把将慕游甩开,卡在篱笆上,两脚扑腾的期间,叫慕游连挨了几下窝心脚。
慕游也不敢近前,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篱笆外,喊道
“请问有人吗?劳驾开下门!多有打扰!”
不多时,只见许相知“扑通”一声落地,捂着心口,一瘸一拐地走到篱笆门前。将竹篱笆上挂的锁链解开,没好气地给慕游开了门,道
“去去去,别喊了,家里没人!快进来吧!”
慕游抬起脚,又迟疑地想收回去。
“啧!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不委屈你!”
许相知抱着手臂,不耐烦地道。见慕游仍在抬脚和落脚之间左右摇摆,许相知索性一把揪住慕游的前襟,将他拖进了院中。
“相知,你莫要动粗,放放开!我们这是擅闯民宅,你知知不知道!”
许相知松开慕游,环视着这间小院,鸡笼,狗舍俱全,但都空空如也。便去开第二道门,见门上有锁,便去翻窗,由于带着伤,不好行动,卡在窗檐上呲牙咧嘴。见状,慕游在后面拖了他一把,方才顺利入户。
慕游本想跟着许相知翻进去,又改了主意,来到门前,叩门三下,道
“有人吗?”
“吗”字还未说出口,这门就歪至一边,发出了吱吱嘎嘎地动静,继而“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屋内的尘土刹时卷起,慕游被呛得直咳嗽。
灰尘落尽之时,许相知顶着个大花脸,头上套着几丝蛛网,踏着门板,自尘嚣之上钻出身来。只见,他手里攥着两只空碗和一只竹筷,无奈地看了看天,吹了吹额前的发。
罢了,将一只碗扔给慕游,道
“呆子,你信吗?这里边连颗老鼠屎都没有!不过,我瞧着这两只碗不错,咱们留着,日后讨饭用吧!”
慕游将碗捏在手心,看着许相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挤出一句
“你别哭啊!咱们再去别处找找!”
许相知红着眼框道“胡说!谁哭了!你见过有人饿哭的吗?”
慕游指指怯怯地指着许相知,许相知“切”了一声。懒得争论,便抱着碗,拿着竹筷敲着,出了院门,一道喊着
“要饭的来喽!要饭的来喽!”
慕游老老实实地跟在其后,这下竟学会了看许相知眼色行事。
他看许相知脚往哪家迈,便抢在身前,负责使把子蛮力,给门砸开。末了,还不忘朝前一欠身,说一声“请”。
不过今日,他们还真是倒霉他姥姥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姥姥家了。
一路挨家挨户偷家偷了遍,连个鬼影都没见着,鬼来到这,恐怕都得饿死。
就在许相知垂头丧气从街头最后一户人家出来时,慕游从路边捡了根烧火棍递给相知道
“你行动不便,这个给你!”
许相知道了声多谢,接过来拄在手里,抱着碗继续敲着“要饭的来喽!赏口饭吃吧哦!”一声比一声小,越来越像蚊子哼哼。
“相知,快看!”
慕游见前方不远处有座破庙,庙里烛火微亮,便忙上前指给许相知看。
许相知眸光一亮,慕游拉起他的胳膊一个转身,将他背在背上,朝前方的破庙冲了过去。
许相知双手也没闲着,将碗敲的叮铃咣啷,响给慕游打气。二人一鼓作气地来到庙前,庙门虚掩着,两人透过门缝往里一瞧,香案上供奉着各色瓜果,点心,香气四溢,二人纷纷喉结耸动,不住地咽口水。
再看香案的蒲团上,跪着的人不对!立着的人?不对!不不不,是跪着的人!
没错!这个跪着的人居然同寻常男人立着的身形还要高。
更奇怪的是这人的衣冠,非比寻常,通身一袭红色官服,暗金色丝线在红锦上细细绣出,如点点金屑,莹莹洒洒的光明泪,攒聚成皎皎河汉,波澜壮阔。
头顶的九龙通天冠,大如斗箩,上面簪着的九条金龙,跃跃欲飞。
那人脖子后系着一两根长至膝头的飘带。
慕游见状径直大摇大摆地闯了进去,站在那人背后道
“何时下界的,怎不跟我知会一声?”
许相知跟在慕游身后,闻言,一脸疑惑地望着慕游,绕着地上跪着的巨人边转悠,边观详着
那人双手合十,像是没听到慕游的话,自顾自地垂下温柔绚烂的眉眼。高高的冠上自两耳垂下两支孔雀蓝色缎带,胸前服服帖帖掖着一个碧玉色的方心曲领,素白的玉带下一条金黄蔽膝上绣着山河日月,千里江山,臂弯中的飘带无风自动。
许相知见这通身的气派,不似池中之物,便凑近那人的耳朵,大声问道
“你是神仙吧?”
见那人依然不言语,许相知背着手走到那人跪着的蒲团前,仰头看着前方的神像道
“什么人?敢叫神仙亲自来拜?”
那人缓缓抬眸,盯着许相知的后脑勺道
“小友,麻烦让一让。”
许相知这才吐吐舌头,让至一边,那人低头拜了三拜,破庙内瞬间地动山摇,房梁晃啊晃,晃啊晃。
说是迟,那时快,许相知忙扑上香案,抱着两盘点心就冲向了庙外,走时还不忘喊慕游道
“呆子,愣着干嘛?快出来呀!”
慕游回过神来,也顺手捏起一盘果子,跟在相知身后冲了出来。
刚停下脚,就听见身后的“轰隆隆”摧枯拉朽一阵响,二人嘴里各叼着一只点心回头。
只见一片废墟之中,隐隐有红色的光晕,顺着土石的裂隙透出。直到那人轻轻松松站起,抖落身上的砖石,木梁,纵身跳至二人面前。
许相知看着那人所行之处,足下塌陷的深坑时,方才发觉,方才庙中的微光,并非源自烛火,而是这人身后的硕大的圆光。
“小小神仙,你你没事吧?”
许相知嚼着嘴里的点心,瞠目结舌地问道。
那人一脸戏谑地摇摇头,伸手捏起许相知手里的盘子,将盘子上的点心,一古脑地倒进口中,完事儿把空盘子扔回许相知手里。
许相知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鼓着腮帮子,瞪着眼前的巨人,继而转头,委屈巴巴地望向慕游。
不等慕游开口,只听那人仰天长啸道
“哈哈哈!好吃!”
慕游走上前去,脑袋刚和那人的肚脐处持平,慕游拍拍那人的肚子道
“裴宙,你入凡来,究竟所谓何事?”
那人方才蹲下来,看着慕游的眼睛认真地吐出几个字
“来玩儿!”
慕游指了指一旁的废墟道
“你你你,这叫玩儿?简直胡闹!”
那人瞪着慕游,眸子里露白风清,笑意乍然自眼底涌起,一双眉眼,红霞旖旎,眼波流转间瞥向慕游身后的许相知,道
“我这不是头一遭来嘛!再说了,这算啥你是没看见”
慕游瞪着他不依不饶地道
“什么?还有!你究竟还毁了多少间屋子?”
裴宙眉头一扬,摆摆手道
“不提这个,我看,你身后的小兄弟伤的可不轻啊,要不要我帮忙疗伤?”
慕游一听,那感情好啊,原来他的老伙计是一片好心,来雪中送碳的,便抱拳道
“多谢!”
慕游折回去,去搀许相知,许相知茫然地把手伸给他,道
“干嘛?他同意赔我点心了?”
慕游摇摇头,道“他说要为你疗伤。”
许相知满脸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裴宙,问
“这人究竟什么来历?何方神圣?”
慕游压低声音道“你就别问了,不过你放心,他是我的老友,不会伤害你的。”
慕游带着许相知穿过篱笆,进了茅屋,这时方听见裴宙在二人身后,吭哧吭哧地道
“你俩别嘀嘀咕咕的了,还不快拉我进去!”
许相知和慕游转头一看,只见裴宙卡在了门槛上,动弹不得。
慕游试过拉脑袋,拽胳膊,扯大腿,踢屁股都无济于事,便道
“你再变小些也无妨。”
裴宙却一脸傲娇地道
“还变小?就这样,我已经憋的浑身难受了。”
许相知将那支床榻,马马虎虎打扫了一下,侧身躺下,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斗嘴。
“你不变也无妨,卡着难受的又不是我们。”
“那那你们两个,今天也别想出这个门!”
三个人就这样僵持了到大天亮,慕游在裴宙身前踱过来,踱过去,时不时斜眼瞅他一下。裴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卡在门槛上百无聊赖地啃指甲。
许相知看着两个人,不住地打盹,直至最后四仰八叉地沉沉睡去。
慕游转头看了一眼熟睡的许相知,压低声音说教道
“下凡之前,你就不知道要挑一副大小合适的身子吗!还有,既来之,则安之!好歹收着点内力,别总闹出这么大动静!合着你走到哪?哪儿就天塌地陷的,地动山摇的,这像话吗!亏这金来村已经荒废多时了,否则得多少人的性命,得断送在你的手里啊!”
裴宙见慕游主动跟他搭话,心里的气也就消了一半,敷衍道
“一回生,二回熟,下此不会了。”
“不过你这副样子,要如何替相知疗伤?”慕游总算拐到了重点上。
“这样,我也不用进去了,我传功给你,你将真气输给他即可。”
慕游答应下来,温柔地将许相知扶起,在许相知背后站定,将后背交给裴宙,甘当二人疗伤的导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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