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七月是炎热的,晴空碧蓝如洗,微风轻拂着树叶,树上满是知了聒噪的叫声。
不过此时是申时,太阳正往西山落去,本来中午猫在家里避暑气的人们也都开始了一天的活动。
一棵高大的榆树下,远哥和意姐正蹲在那里在看着什么,旁边还站着几个随侍的丫环婆子。
慎哥和顺哥刚练完武回来,小哥俩看到这一对龙凤胎蹲在这里,就好奇地走到了近前。
原来两个孩子正在看一群蚂蚁。
地上还扔着一块芝麻糖,显然是意姐扔的。
因为远哥不喜欢甜食,他的身上从来就没有这些小吃食,而意姐却是特别喜欢吃甜食。
芝麻糖上已经爬上去很多的蚂蚁了,还有些蚂蚁也正在使劲地往上挤。
只见意姐拿着一根小棍,不时地把那些往上挤的蚂蚁扒拉下来,小嘴里还喝着“下去,没看到这里都满员了吗?”
远哥不吱声,他只是睁着大大的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些争抢不休的蚂蚁。
顺哥就笑着说“意姐,你就让它们往上爬吗,扒拉它们做什么?”
两个小家伙惊喜地抬头“大哥,三哥。”
意姐的小嘴又开始讥讥喳喳地说“娘说了,做什么事情要有个先来后到的,它们是后来的,却要往前挤,不守规矩,我要让他们排队。”
慎哥就摸了摸妹妹的包包头说“意姐说的对,要有无来后到。”
慎哥的目光又看向远哥,却发现远哥的小眉头正皱着,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慎哥就好奇地问“四弟在想什么?还皱着小眉头。”
顺哥听大哥一说,也抬头看向远哥,他抬起小手抚着远哥皱起的眉头笑着说“是啊,这么小就像个小老头一样,你又想什么呢?”
这个远哥就是个奇葩,不好动,不爱说,却偏偏问题特别多,总是问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好在娘亲懂得多,基本上都能回答出来。看看,就是看个蚂蚁他也要想问题。
远哥就说“大哥,三哥,你们说为什么这些蚂蚁一见到芝麻糖就全都争着往上爬?”
顺哥就说“那还用问,因为它甜呗。蚂蚁都喜欢吃甜甜的东西。”
远哥又问“那蚂蚁又为什么爱吃甜甜的东西呢?”
顺哥答不上来了,他挠了一下小脑袋有些讪讪地说“这个三哥就答不上来了,大哥你知道它们为什么爱吃甜甜的东西吗?”
慎哥也摇摇头“不知道,还是回去问娘吧。”
说完他就笑着弹了一下远哥的小脑门说“就你的问题多,还净问些千奇百怪的问题。”
远哥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说“娘说了,要养成动脑筋的好习惯,不懂的问题就是要问嘛。”
慎哥看着远哥那认真的小样子,夸奖他说“四弟说得对,不懂就要问。”
就听意姐在那里嚷嚷说“你,下去排队,往前挤什么,没看到大家都在排队吗?”
慎哥往后一看,就见意姐拿着手里的棍,正在训斥一个正往前爬的蚂蚁。
就这一会的功夫,意姐还真把这些毫无章法的蚂蚁排出了队形。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祖母姜夫人的声音。
几个孩子抬头一看,只见祖母正带着几个下人就站在他们的旁边,她的脸上带着笑意。
“祖母,祖母”意姐一看到姜夫人,欢呼一声,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哒哒地跑到祖母身边。
她的小手拽着姜夫人的大手,撒娇地说“祖母,你看我厉不厉害?我现在是大将军,我的蚂蚁全都被我排成了队。”
意姐说着用手摸了一下小脸上的汗,不过因为小手上不干净,她这一擦小脸,结果小脸上就出现了一块黑渍,本来光洁可爱的小脸立刻就变成了小花脸。
姜夫人本来看到几个孩子很高兴,但是看到这样的意姐,她的脸就沉了下来。
意姐是国公府的小姐,小姐从小就应该学的端庄。
可是看看自己这个大儿媳妇把可爱的意姐教成了什么样子了,简直就像是一个野孩子。
闻氏生的蕊姐只比意姐大两岁,却被教养的坐有坐相,站有站相。
慎哥也赶忙叫了一声远哥,几个孙子赶忙给祖母请安。
姜夫人看到地上的芝麻糖和那排得长长的蚂蚁,脸更黑了。
她抬头看向年纪最长的慎哥,严厉地说“慎哥,你是大哥,你怎么不带着弟弟妹妹学好,这些事情是你们这些国公府的少爷小姐应该做的吗?”
意姐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她看看祖母,又看看低着头挨训的大哥,吐了吐小舌头。
意姐捂住小嘴,把要说的话关了回去。
慎哥垂着头,任由祖母训斥,等祖母说完后,他恭敬地认错“祖母,您别生气,是孙儿的错,孙儿这就领着他们回去。”
顺哥有点不太高兴,他早就察觉到祖母不喜欢大哥。
每次两个人在一起碰到祖母时,祖母总是喜爱地对着他笑,还时不时地把搂在怀里,总爱摸摸他的小脑袋,可是祖母对大哥从来都不这样亲热。
于是顺哥仗着祖母对自己的喜爱,走上前拉住祖母的手摇着撒娇“祖母,这事情不是大哥的错,我和大哥回来时,远哥和意姐就已经在这里玩了。”
远哥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睛看着祖母不说话,他又看看大哥,脑袋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姜夫人这才知道自己错怪了慎哥,可是她一看到慎哥就生气。
于是她接着训斥说“顺哥,你不要替你大哥辩护,他是最大的,却不能给弟妹做一个好榜样,还有什么资格做大哥。看到远哥和意姐在这里蚂蚁,还不赶紧地把他们领回家,你看意姐这小脸都成什么样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出绢帕蹲下身子给意姐擦拭小脸上的黑渍。
远哥突然说“祖母,是远哥觉得在屋里太闷,这才带着妹妹出来玩的,大哥他们也刚过来,正在叫我和妹妹回家呢。”
他又一指意姐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说“都怨意姐,磨磨蹭蹭的,要不我们这会就已经走了。”
意姐委屈地说“四哥真坏,我哪有”
意姐还要继续往下为自己辩解,顺哥就笑嘻嘻地过来一把搂住妹妹抢过话说“意姐,不要犟嘴,是你的错,就要承认,不要让大哥替你背黑锅。祖母,那我们就先走了。娘还在家里等着着,一会要找不到远哥和意姐,她就该着急了。”
说着也不放开意姐,就这么带着意姐给祖母又行了个礼,嘴里叫着远哥转身就走。
远哥也过来给祖母恭敬地行了礼“祖母,远哥先走了,明天远哥和妹妹再去给祖母请安。”
姜夫人看着几个小东西的背影,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这几个小捣蛋鬼,当她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呢,他们全都向着慎哥说话。
就连小小的远哥都是古灵精怪的,只有意姐还是个懵懂无知的。
尽管这样,姜夫人也生不起这几个孙儿的气,她的目光又转向眼前的小少年。
慎哥现在已经十岁了,少年的眉眼英俊清秀,小小的身姿挺拔如一棵还没有长大的青松。
慎哥的小脸有些苍白,他仍然低着头“祖母,您训斥的对,是孙儿的错,孙儿以后会注意。”弟妹都走了,他却还不能走。
姜夫人看到就剩下了慎哥自己,不禁又板起了脸。
她一向就不喜欢这个捡来的孩子,正是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却占了他们靖国公府长孙的位置。
更可气的是,他是被当做昆哥的儿子过继过来的,所以这个孩子不只占了长孙的位置,还占的是嫡长孙的位置。
虽然慎哥很可爱,很听话懂事,但姜夫人就是爱不起来。
在她的心里,这个孩子一直就是寄养在府里的孩子,是个弃儿。
当然,太夫人嘱咐过不能说出这个孩子的身世,姜夫人虽然听进去了太夫人说的话,但她一直就没有把这个孩子当亲孙子看。
她严肃着脸说“你是长兄,下面的弟弟妹妹都在看着你,这靖国公府的米粮养着靖国公府的子孙,你可要注意着自己的言行,一定要把下面的这些弟弟妹妹们带好啊。”
慎哥低着头,他从懂事就没有享受过祖母对自己的喜爱。
祖母从来都不抱他,也不摸他的头,更不会像对待顺哥那样把他搂到怀里。
祖母对他从来都是没有笑容的,他把祖母的这些做法都归结到他是靖国公府长孙的原因上。
不过他现在听着祖母的教诲,却觉得她的话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他觉得祖母的话里总有未说尽的含义。
他深深对祖母鞠了一躬恭敬地说“多谢祖母教诲,孙儿记住了。”
说着他就侧过身子弯着腰,让祖母先过去。
姜夫人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从他的面前过去了。
全一看着姜夫人的背影,有些愤愤不平地说“大少爷,国公夫人总是这么偏心。”
慎哥瞪了全一一眼“闭嘴。”
全一马上用手捂住嘴“是,少爷,小的闭嘴。”
慎哥没再理他,而是一直目送着姜夫人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他才面无表情地带着全一走了。
意姐是个多话的,她回去后,就在奶娘的帮助下把自己洗漱的干干净净。
小姑娘依偎到娘亲香香软软的怀抱里笑眯眯地说“娘,今天意姐指挥蚂蚁排队了,那些蚂蚁可不乖了,意姐刚给安们排好队,它们就往前跑,有些蚂蚁可不自觉了。”
姬清慈搂着女儿笑着说“意姐真捧,还会指挥蚂蚁排队了。”
意姐就叹了一口气说“对啊,本来我指挥的好好的,后来祖母就来了,然后我就不能再指挥它们了。“
姬清慈‘哦’了一声就打趣说“是祖母看到你玩的跟个小花猫一样,才不让你玩的吧?”
意姐有些愁怅“其时,我知道祖母不喜欢意姐和四哥到处跑,她喜欢让四哥和意姐就坐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地呆着。可是娘亲,意姐可不想学蕊姐姐那样天天坐在屋子里绣花。那多无聊啊,蕊姐姐也真能坐得住。”
姬清慈看着小女儿小大人一样,还知道发愁的小样子,不禁莞尔“我们意姐还小,还可以再玩两年。”蕊姐刚刚五岁,就被拘在屋子里,是有些太小了。
姬清慈不想太过拘束意姐,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快乐,早早地把她拘在屋子里,老气横秋的。她可不忍心。
她希望自己的儿女都能顺应天性,过一个快乐的童年。所以意姐虽然像个假小子一样到处淘气,姬清慈也不约束她。
意姐眼珠子一转说“今天祖母训大哥了。”
姬清慈一顿,就笑着说“是因为你淘气连累了大哥吧。”
意姐点点小脑袋说“哎,可能是吧,大哥好委屈的。”
姬清慈就笑着说“好了,娘亲知道了,今晚上意姐要吃什么,娘亲亲自下厨给你做。”
意姐欢呼“意姐要吃饺子,娘亲给包饺子吃吧。”
姬清慈就说“好,那去叫你几个哥哥,一起过来帮娘包好不好?”
意姐点头“好。”
说完她就从娘亲的怀里出来,迈着小短腿去叫哥哥们了。
望着女儿欢快的小背影,姬清慈就想到女儿说的姜夫人训斥慎哥的话,她渐渐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姬清慈早就知道姜夫人不喜欢慎哥,她也能猜测出原因是什么,无非就是慎哥占了靖国公府嫡长孙的名分。
她能理解姜夫人的心情,但她的心里却很不舒服,
不管将来慎哥是什么身份,但现在慎哥是她的孩子,是她看着一点点地长大的。
在姬清慈的心里,慎哥和其他的几个孩子没有区别,都是她心里的宝贝。
其实姜夫人这个人还是很单纯的,她的想法情绪大多数的时候都能直接体现在脸上。
那么今天姜夫人也应该没有给慎哥好脸色吧?
慎哥现在的年纪,思想上最容易受到影响,最容易偏激,也是容易叛逆的时期。
而且慎哥本身的性格没有顺哥那样爱说,爱笑。
他是个比较沉默的孩子,有什么事情都愿意藏在心里。这样的孩子应该是很敏感的吧。
她看了看沙漏,想起自己说的要包饺子的话,就起身去了小厨房。
她吩咐肖妈妈等人摘菜和馅,这个季节正是青菜很多的时候,
她对每一个孩子的口味了如指掌。意姐和远哥是一对龙凤胎,虽然两个人的性格差得很远,一个好静,一个好动,但是两个人的口味却是出奇地一样,都爱吃三鲜馅的。
慎哥喜欢吃猪肉白菜胡萝卜馅的。
而顺哥却没有什么不爱吃的,他什么馅的都能吃的很香,是个非常好侍候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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