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杂种!”
崔富霞一把揪住陈建军的领口,不由分说盖上一嘴巴子,“老娘的儿子你都敢动!”
陈建军气得眼眶发红,手上还捏着被撕烂的一本刊物《故事会》,这可是他花高价和书店老板寻来的绝版故事集,上面连载了《蔷薇花案件》,他还没看完呢!
他就上个厕所的功夫,陈建业把书给撕了!
“陈建业先撕了我的书!”明明就是陈建业不懂事,让他别撕了他还越发觉得好玩,直接一本全被撕成碎纸片了!
陈建军真的忍不了!
这才上手打了陈建业一拳。
“你还有理了?你打人就不对!”崔富霞恶狠狠地说,一巴掌即将再次落在陈建军脸上。
高芝华连忙去挡,“你干什么?你凭什么打我儿子?”
现场乱作一团,陈蕙兰压根挤不过去,前面三叔小姨两家人把路挡死了。
眼瞧着高芝华和崔富霞拳脚相向,陈绍清冷冷地发话了。
“咳咳。”
“陈建军,快给阿业道歉!”
恍如当头一棒,陈建军对上爷爷的鹰眼,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贯正直的爷爷嘴里说出来的。
他微微哽咽,不甘心道::“陈建业先……”
“道歉!”陈绍清的语气那么坚决。
陈建军咬着牙,不肯屈服。
“爸,建军他不是故意的,”陈兴国心里也不好受,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他儿子道歉,小娃娃也有闹腾不懂事的时候,为什么不教训先犯错的孩子?
“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就能打我的亲孙子?”陈绍清几乎没过脑子就说了这句话。
陈兴国蹙眉,反问:“难道建军不是您亲孙子?”
陈绍清稍稍一顿,立马反驳:“不管他是不是我陈绍清的孙子,他打人就是不对,就得道歉。”
陈兴国低头,不乐意地耸耸肩,心里拔凉拔凉的,很不是滋味。
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崔富霞率先打破沉寂的氛围,“陈建军!你爷爷让你道歉!”
“好啊,道歉可以,”陈蕙兰在他们身后大声喊道,“那么道完歉,你们会教训陈建业吗?”
陈蕙兰终于知道上辈子陈建军是如何变得叛逆又吊儿郎当,就是因为爷爷的偏心、母亲的惯养、父亲的窝囊、姐姐的不作为。
上辈子谁敢反驳陈绍清啊,陈蕙兰那会儿大气不敢出一声。
现在不一样了,陈蕙兰不会再让家里人受一丝委屈。
屋里人全都一愣。
陈建军不甘的泪水有那么一瞬间悄然止住。
陈蕙兰继续发声:“既然打人不对,三姨,你为什么要打我家建军?你打人就没错了吗?”
“你!你……”崔富霞那点底气荡然无存,一时找不着什么理由辩驳。
陈绍清很不爽,依仗着一大把年纪,随便安帽子,“陈建军欺负了你三姨的儿子,你三姨是长辈,自然有资格教训他。”
陈蕙兰冷冷哼了声,“那陈建业撕了他表哥的书,建军也算是陈建业的小长辈了吧,教训一下管不住手的熊孩子,难道不行么?”
“简直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陈绍清立马对着陈兴国抱怨,“你看看,这就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怎么跟长辈说话?啊?出去抛头露面就以为给老陈家长脸了?我陈绍清不需要这样的脸面,不知道害臊!”
“好的,爷爷,”陈蕙兰心如止水,“反正你从来看不惯我们家,我和弟弟给您丢脸了,真是抱歉,以后啊,我们不会再让你眼见心烦了。”
陈蕙兰无法和顽固的老头讲道理,只高声一喊:“建军,我们走,他们不道歉,也休想让我们道歉。”
陈建军抹掉鼻涕眼泪,挤开这群莫名其妙的亲戚,跟着姐姐离开。
这饭局就算是散了。
陈兴国二话不说也走,高芝华拉起一脸懵逼的陈蕙萍跟在后面。
一家子坐上回小麦谷的班车。
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等到了下车地点,一家人顺着长长的麦儿江走回小麦谷,高芝华才对着陈兴国说:
“你听见没有?今天崔富霞悄悄跟我说,那老头要退休了,意思是可以指定一位家属接任他的位置。”
说心里话,高芝华肯定是希望陈兴国接班的,那样腰板直了,就不用再看崔富霞令人恶心的做作姿态。
陈兴国讥笑:“这种好事能轮得到我?”
高芝华心里也明白,陈绍清那偏心劲,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全留给小儿子陈兴友呢。
陈蕙兰听见爸妈的话,上前阐明:“爷爷是要做清官的人,你们大可放心,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接任他的位置。”不然辛苦一辈子的人设不就崩了吗?
一想到上辈子崔富霞得知陈绍清拒绝家属接任时的表情,陈蕙兰就替陈绍清不值。
陈绍清在工作上清明了一辈子,确实是个两袖清风的好官,可偏偏处理家务事上,仿佛是个耳聋眼瞎的昏君。
后来老爷子一退休,崔富霞那善解人意的好儿媳面具瞬间扯下。
老爷子是在崔富霞的咒骂声中,并不安稳的度过晚年,连后来最牵挂的小孙女陈惠芹也没见着,便离开了。
高芝华愈发觉得二姑娘厉害了,也愿意听听她的见解,“蕙兰,为什么啊?这么好的连任机会,你爷爷能放过?”
陈蕙兰自然不会道出实情,只说:“爷爷最在乎的就是清廉二字,这种儿女继位的封建做法,他不会干的,你们就安安心心过日子,别打那些歪主意。”
高芝华确实觉得机会不大,只能作罢。
陈蕙兰也没找什么机会说教陈建军,十四岁的初中生内心敏感,完全不需要说教再次加深印象。
她只是把他损失的小人书钱补上。
爱看不是件坏事,只要兼顾学习,陈蕙兰不会再阻止弟弟的兴趣爱好。
一开春,学校开学,陈蕙兰又起早贪黑的经营起小店。
李瘦子需要在学生上学之前把米线送过来,那时候天还黑黢黢的,陈蕙兰也像和胖子那样,提供李瘦子跑腿费的同时也提供他免费的早点。
“瘦子,想吃煮米线还是炒米线?”
李瘦子也不见外,“蕙兰姐,我吃炒米线。”
肉沫是提前炒好的酱肉,陈蕙兰挖了一大勺进锅。
滇味炒米线最喜欢放的佐料就是糟辣子。
糟辣子是用颜色鲜红的红椒制作而成,一般会把红椒放入一个木质凹槽,然后用专门制作的宰刀捣碎。宰刀柄很长,刀刃类似斧头。
捣碎后的红椒放入罐子中腌制,等时间一到,酸辣味就出来了,用于炒肉炒菜炒米线都特别好吃。
糟辣子煸炒过后,陈蕙兰又分别加入白菜丝和腌菜,再加入米线,最后放入灵魂韭菜,稍稍一调味,炒米线完工。
李瘦子老早就闻见了味道,米线一出锅,他就迫不及待吃上一口,味道实在太足了!
“蕙兰姐,太好吃了吧,你是什么神仙姐姐,我也好想有一个这样的姐姐,天天有好吃的饭菜,我可太羡慕陈建军了,这孙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米线的量其实不算多,李瘦子这样特别瘦的男生只用四五大口,就能全部吃完。
陈蕙兰尽量把量控制好,早上不宜吃太饱,免得上课打瞌睡。
店里额外腾出来一块地,放上了一口深锅,每早烧开水,有学生要吃煮米线煮面条的话,就用漏勺盛入开水中,烫一下拿出来放调料。
云滇的早餐类型很丰富,不光米线,还有面条、卷粉、饵块。
卷粉和饵块也是李瘦子家每天早上三四点起来做的,送到店里很新鲜。
除了煮和炒,陈蕙兰还解锁了一种新吃法,叫做卤。
卤算是干拌,有点武汉热干面的那意思,卤的味道又和凉拌不一样,除了米线,面条饵块卷粉也能卤,但还是米线买的最好。
陈蕙兰算了算,照这么干下去,其实也能把饭店开起来,但是现如今米价不划算,米和肉购买数量还有限制。
得等到93年,废除粮票肉票之后,才能真正开上饭店。
长路漫漫,还有大姐的嫁妆需要攒,陈蕙兰的下一步计划,大概要先在彩霞镇买套房,去彩霞镇开饭店。
这些都需要钱,一两万又怎么够,得继续努力奋斗啊!
“蕙兰,我又来麻烦你啦。”
毛婆婆照例提着一个小篮子走进陈蕙兰的小店,“这是我今天做的鸡蛋饼,又来你这蹭地方了。”
毛婆婆是学校退休老教师,儿子女儿全在外地,两老口退休后在学校门口做点小买卖。
陈蕙兰又是极开朗热情的性格,一来二去跟毛婆婆混成了老熟人。每天看毛婆婆顶着烈日坐在学校门口买鸡蛋饼怪凄凉的,陈蕙兰就让毛婆婆来她店里卖。
店里既能遮风挡雨,又能抵挡烈日。
陈蕙兰也不要毛婆婆的场地费,只是想着让毛婆婆周六周日帮陈建军补习一下,哪怕补一个小时,陈建军也是赚了。
毛婆婆坐下,歇了口气,开始唠嗑,“我听说小麦谷要修管道了,再过半年我们就能喝上自来水了。”
可算能有自来水了,陈蕙兰回来最苦恼的事就是这个,那几年小麦谷穷困潦倒,只能喝麦儿江的大江水,完全不处理,直接喝。
这两年又好许多,因为有了明矾,能让江水变得清澈一些。
喝惯了后世的自来水,陈蕙兰一喝江水就觉得有股泥巴味。
“姐……”
没想到陈建军今天放学那么快出来,陈蕙兰又看他一脸愁容,内心登时不容乐观。
不会又闯祸了吧?
陈建军抿抿唇,才说:
“我们数学老师今天把一个同学……”
“从楼梯上踢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