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过《动物世界》的人都知道,雄性动物通常会在自己的领地周围撒尿来宣示主权。人类是高级动物,因此在行为上要比一般的动物要高级些,但不是通过撒尿。
李师师就是周邦彦的禁脔。他争不过宋徽宗,但是别人要想抢他的一亩三分地,就必须面临他的激烈反抗。
“原来小兄弟刚才是在戏耍周某!你要是吃不饱,某就要饿死了!呵呵。不过师师姑娘是何等样人,可不是你用些许黄白之物便能取得讨得她的欢心的。你可知道,师师姑娘最钟爱何事?”他这次连贤弟都不叫了,直接降级为小兄弟,那是有火在身啊。
李师师最钟爱的东西,王伦太知道了。
第一次登矾楼,他便知道要见她,必须做得一首好诗词。于是,他搞了个乌龙,被轰出矾楼,弄了个红脸。
对此,他宁愿理解为这是拒绝一般的客人从而提高身价的噱头。不是她不爱钱,而是不爱钱太少。有了钱,就是梁山贼寇都见得的。
可是这次是她主动要见自己的,那便不在需要做诗弄词之列,因为见已经见过了,又不能做别的,做诗又为何来?
所以对于周邦彦的暗示,他故作不知。
不过这却勾起李师师的念头。记得几天前,他的亲随小厮过来传话,要她设法网罗王伦,以便在明春的金明湖诗赛上再创佳绩,她念念以为然。
王伦的几首诗词,首首都有宗师风范。这样密集又高质量的作品,对于她的冲击力不是盖的。虽然对于明年的诗赛能否夺魁她已经淡然处之----都是皇帝的女人了,还在乎那些虚名干什么?但是女人的天性却让她很好奇这个王伦到底长什么样。
今日风和日丽,乘兴来大相国寺游玩,却不想正好碰到王伦打着她和赵元奴的旗号卖香皂。虽然并不认得,但是对方口口声声“王伦”,她便让红玉一试。
本来便已经定了这茶楼,如果是本人,那就约其一谈。
现在王伦人来了,虽然谈吐还不错,但是未免一身铜臭味。当然,她是绝对不会嫌钱不好,而是她也怀疑,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否徒有虚名,毕竟词作太过优秀。
如果他真的有才华,那借着签约的机会和他接近,然后逐步拉拢他。至于酬金,聊作一笑耳,她真想不了他有何种办法赚这么多钱,她对于这种天价酬劳也不作设想。
当然,因为不熟,她并没有亮明底牌,因为她还不清楚这位的底细。
所以对于周邦彦的投石问路,她其实是很期待的。
不过王伦打定主意不出这个头了。完全没有意义的事,生意谈成,那就赶紧准备想方设法赚大钱才是真的。将来等有了钱,把这些莺莺燕燕砸倒在身下不是更简单粗暴?还用得着绞尽脑汁在这里附庸风雅!
抄诗词也要讲究氛围的,总不成不分场合没有缘由一股脑地把它们都倒出来吧?
“时间不早了,小可还要回去和兄弟讨论些合约的细节,就此与娘子和周先生别过。他日有暇,小可定当亲临矾楼向师师娘子请教。”
他表情淡定地起身与几位告别,倒让李师师和周邦彦愕然。说走就走,干脆利索,这节奏太快了些吧?李师师还可,周邦彦就有些不乐意了。
还想亲临矾楼请教?有词名、人长得还不赖,焉知不会对李师师动什么心思?而李师师明显对他的感觉不坏,不但破天荒地露出真容----平时这是自己的专利----全程言笑晏晏,还答允了他明显不合情理的所谓“契约”,焉知她不是揣着明白做糊涂、故意给他创造接近的机会呢?
一股醋意从心里涌起。
没办法,老男人在面对比他同样优秀、但是更年轻的男人,难免会胡思乱想。
王伦,无意中动了他的奶酪。
“王兄弟,老朽有一事不明,很想讨教,不知能否为我解除迷团?”他拱手说。
对王伦的称呼从开始时的“贤弟”到后来的“小兄弟”又降到现在的“王兄弟”,生疏之感非常明确。
以他的身份,要“讨教”问题,王伦不能不应着,不然就太目中无人,会引起公愤的。
“不敢,先生请讲。”王伦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尊重,要走了,还是马上转回来。
“某观王兄弟的词,虽然一以贯之的沉郁激昂,却又有前后矛盾之处。《菩萨蛮》之作,悲愤中有雄壮,似有壮志未酬之怨;《鹧鸪天》之作马上就充斥着豪放不羁与淡泊情怀;但是到《贺新郎》时却又重新昂扬激越、寂寞苦闷。短短几日,何风格变化如此之快?”
不得不说,对于这位近日驰名京都的新人词家,他一定有过研究。他的观察很是细致,也许这是婉约派词人对于人的内心变化惯常的敏感吧。
一个人的风格形成是缓慢的,他的作品也深刻地有着自己的烙印。不过,王伦的作品烙印太多,反而把印痕打乱了,没有风格反而是其风格。
从藉藉无名到突然间诗作纷飞脍炙人口,确实让人惊呼。王伦是近期没有深入群众,不然的话,他一定会知道,现在“王青山”之名已经成为口碑,而“山水郎”也成了他的代名。
好东西就是好。有苏过、贺铸认可,同文社义务宣传,便是对手矾楼的周邦彦那边也只能叫好,因为是真的好么。如果因为对手的原因发表不适的言论,只会让人觉得格局太小,有忌才妒能之嫌。
于是,恍如一夜之间,东京便出了位新词家。
但是周邦彦心中是怀疑的,因为这几首诗词,非有极大的阅历、极深的文学修养不能作出。本来他以为王伦是哪位入京赶考的文士做出,天下草莽,未始没有杰出的人物,这也正常。
可是没想到却是座中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奶牛小生,并对李师师大献殷勤。
和师师相识十余年,也是第一次看到她与另外的男人如此亲切地交流,这令人很不爽。
“为什么?”王伦也在想,他是想着怎么漂亮地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