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作词的人,都以为写词作词像菜市场买菜,讨价还价就能做到的。
其实作词比写诗复杂得多。既要考虑词的内容,又要讲究能唱,因此对音律多少是要懂些的。因此除了几位大家之外,普通的词人要想写出脍灸人口的篇章,要比写诗困难多了。
特别对王伦这种只对名诗名词有涉猎的新一代“词家”而言,肚子里有宋之后的诗词存的就更少了。
因为少,所以每首都想用在刀刃上,哦,不,卖个好价钱。
第一首《绮怀》就收了奇效,获得了阎婆惜和苏过的关注;
第二首《菩萨蛮》是想在同文社诸人及阎婆惜和孙三四两位美女面前卖弄;
第三首《鹧鸪天》是即将而发,当然,也是为了装逼;
第四首《贺新郎》是因为苏过,也是想在阎婆惜面前卖弄,当然也是想出名,更想弄点钱花花;
中秋之夜连作三首中秋词,可以说是中秋词的绝唱,后世人再想作词就得仔细掂量着办。一个是因为小郡主,一个是因为三皇子,真廉价!
到了后面的那首《丑奴儿》,则纯粹是和周邦彦斗气。当然,斗气的原因是因为李师师,其实在另一重意义上说,也是为了在美女面前卖弄。
其实…完全没意义!
后来每每念及此事,都倏然而惊。原来不经意间,哥已经浪费了很多库存!所以他也作了很多检讨,比如不见鬼子不撒弦、不见兔子不撒鹰之类的。
如果没有其它现实的好事,这些出风头的机会不要也罢。
李瓶儿不会是他的菜,讨好花太监对来说没有意义,贸然地牵涉进梁师成与蔡京的权力之争没有任何好处,况且他已经决定不惹杨戬了,那就干净利索地不要生些瓜田李下之嫌----这里是香榭楼。
既然决定老老实实经商,那就不要节外生枝。
所以对花太监的要求,他是完全拒绝的,尽管李瓶儿一脸渴望地看着他。
“谅王伦一介无知的秀才,安敢与清真居士争功?员外太高看小可了!听了李娘子唱的词,小可只能用一句诗来形容小可的心情:‘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除了说声好之外,小可竟然没有其它的任何念头,更别说力压清真居士了----小可从未萌生此念,也切切认为无法做到!”
李瓶儿很失望。
如果王伦当着花太监的面为她写一首词,那也是在老板那里有了分量。另外,这对她提高名声极有好处:既然人在青楼,当然以出名为第一要务----只要有名,利益那是自然的。
王伦的几首词都是好的,如果在香榭楼也为她做一首,那么传出去,那就是帮着自己和李师师打擂台。胜负其实是次要的,那种能与李师师对阵的名声才是重点,因为这会极大地抬高自己的身价…
“奴家岂敢比肩李师师大家?官人看不上奴家也是自然的。”说时,她一脸幽怨。
花太监也无语地看着他,王伦便露出一脸赧容,仿佛对自己江郎才尽的表现很难堪。
不过花太监对王伦的表演并不认可,无它,他还太嫩。
周邦彦的词好吗?外界评价很高,但是以花太监的文学修养,他自己是理解不出来的。王伦现在给他一阵好夸,但是那天是谁在茶楼上作了《丑奴儿》来损他的?
按照同文社一堆文人的解释,不用别的词牌偏用《丑奴儿》,不就是想把周邦彦一顿海贬的吗?“奴”本来就不是好词,还要再加上个“丑”字,绝了!
周邦彦是矾楼的台柱子,屡出新词,直压得香榭楼以“同文七贤”为首的一众专用文人这些年都抬不起头来,双方本来就是敌对者。
其实像矾楼和香榭楼这一南一北的两大青楼,其竞争是全方位的:不但是姑娘们要争,文士也是要争的。
所以对有人当场让周邦彦下不了台,同文社当然会大加宣传。王伦不知道的是,他的那首《丑奴儿》在诸多文人的有意渲染下,已经顺利冲出东京、让他的词名迅速地向京东西路的诸州县传播…
这和文人泡青楼是一个道理。一首词令的广为流传需要经过词人的创作,歌妓的吟唱,通过青楼传播到市民中,再有市民进行最终的传播,各阶段环环相扣才能促使一首词令的广泛流传。
现在,王伦已经词名远扬了,只是他还没体会到而已。
对他和周邦彦的态度,花太监其实已经通过自己平台的反馈向老祖宗作了描述。由于周邦彦与李师师那种众人皆知的关系,他们都认为这是其拒绝蔡京可能的延揽的表示。因此,奉令来招人的花太监其实也没有迫切的心态来强迫王伦跟着他们混。
当然,必要的敲打是要做的。不能拉拢他,也要绝对避免他被对方拉了去。
“咱家的面子自然是轻的!王秀才若是嫌咱家的分量不够,等咱家秉明了老祖宗,再派得力的人过来相请就是了。或者秀才有什么要求,只要咱家能做到,你且不妨提出来!不过若是咱家发现你背着咱家做对香榭楼不利之事,你且仔细!”
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太监是小人中的小人,王伦不止一次读到关于太监的,都说他们因为身体受残,因此心里阴暗变态,和正常人的思维大相径庭。花太监和梁师成是太监,蔡京是一代权臣,他们之间的争斗,自己无论如何不要掺和进去。
拒绝了就干脆利索地拒绝。
不过花太监的话太伤人了,这特么的是邀请和赏识么?简单是赤果果的威胁!
“员外和娘子这是哪里话!王伦只是个小人物,虽略通文墨但胸无大志,在京中只想做些生意糊口谋生,岂敢自不量力做螳臂当车之举!至于矾楼和香榭楼之间有什么恩怨,也不是小可的分量所能左右的----小可的事情也多得很,哪有时间掺和在它们之间!”
他这一番话软中带硬,那种不悦却跃然纸上。不管怎么说,花太监只是一个太监,在宫中争权夺利也就罢了,和他外朝的一个小老百姓有什么瓜葛?
可是他根本想象不到,阉党之所以为害,除了擅权,便是拿权作威作福、欺压良善。他重生便在东京城里,抬眼便是花花绿绿的天,所以在心理上对于徽宗时期的阉党之祸体会不深。
若对面是蔡京的人,他真的会仔细掂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