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说出来,爹好给你做主啊!”罗胜烽急得就要拿拳头捶桌子,可无论他怎么劝,女儿就是半个字也不肯说。
“威威,你身上的伤,是不是你爹打的?”檀小兮蹲了下来,目光与威威相接,柔声问道。
“婶婶怎么知道——娘不让我说,我不能说这是爹爹打的!”威威带着哭腔,委屈地抽动着小鼻子。
“什么,真的是你爹打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都说虎毒不食子!怎么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去手!”
李四娘脸色发白,将威威紧紧地搂在怀里,心疼地看着他腰间的伤痕。
“小姑,你三番五次说要发卖我,大概是婆家回不去了,做好了要长期住在娘家的打算,怕添了人口罗家养不起,所以才一心想要将我赶走的吧?”
檀小兮说出了心中的猜想,此言一出,惹得罗家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叫婆家回不去了?”李四娘全然没明白过来,一头雾水地问。
罗玉辞却是脑中一片清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妹妹,去年村上传的风言风语,莫非是真的?”
“玉辞,你别胡说八道,容儿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罗胜烽却是猛然想了起来,他自然是不肯信的,有些生气地看着罗玉辞。
檀小兮心里明镜似的,又继续从孩子身上找突破口:“威威,你爹爹打你的时候,还提了别人的名字没有——”
她话还没说完,罗玉容就从地上蹿了起来,猛地推了她一把。
因是从后面扑上来的,檀小兮一个不防备,直接被她扑在了地上。柔嫩的脖颈上更是缠上来两只越收越紧的手,差点掐得她窒息,而罗玉容的那双狭长的三角眼眼里满是要杀了她的凶光。
幸好罗玉辞身手极快,立刻拉开妹子的手,将她推出了出去,扶起檀小兮一把将她护在了身后疾言厉色道:
“玉容,你是疯了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般毒辣心肠做什么?她有个好歹,我要你好看!”
檀小兮不曾想到他竟然这般维护自己,心中微微一动,侧目去看罗玉辞,却见他紧绷着棱角分明的脸上神色凝重,眼底血丝清晰可辨,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来他的反应是装的还是真的。
“娘,二哥打我!都是这个小贱人——”
罗玉容被推得一愣,反应过来时已经坐在了地上,指着檀小兮刚想哭天喊地,猛然间被罗玉辞一道锋利的眼神扫得头皮发麻,满口脏话滚到嘴边,硬生生缩了回去,心中疑惑:
从小沉默寡言的二哥,是何时起变得如此凌厉了?
“你别拿娘当挡箭牌,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和你夫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罗玉辞从小就和这个妹妹不对付,两人只差了一岁多,却是从小水火不容,前几年好不容易她嫁出去了,家里清净了许多,但这两年却总是隔三差五地就回娘家小住,每每回来便惹得娘哭上几回,今天竟然还对着刚进门的嫂嫂动手!
他今日发狠,定要让这个妹妹把话说清楚!
见他眉间现出凌厉之色,罗玉容不敢再叫嚣,低低啜泣,语气也软了下来:“能有什么事,他吃酒赌钱,吃醉了问我要钱,我不肯给他,他便打我……”
“那为何还要将威威打成这样?”罗玉容每次回来哭诉都是这个借口,次次都骗得李四娘泪如雨下,临走时也总要偷偷塞她几串铜板,可这回李四娘却不信了。
她道:“容儿,你若不与爹娘说实话,明日我自己去问,我就不信,喝醉了还有打自己儿子的!”
罗玉容这下慌了,急得大喊:“不许去!我说!我自己说!”
这番话足足说了一刻钟,原来,她当初新婚燕尔不过月余,便发现丈夫齐思年不仅好喝花酒赌烂钱,还是个有轻微不举之症的男人。每次夫妻房事,她不仅得不到半点欢愉,还要夜夜忍受丈夫的变态行径,让她十分苦恼。
想起婆婆自打他进门便日日凶神恶煞地盯着她,要她早日为婆家开枝散叶,最好三年抱俩的要求,她便起了歪念。
于是她趁着某个月黑风高夜,丈夫又约了狐朋狗友在外夜不归宿之际,她与一相熟的男子有了苟且,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竟然一次便怀上了威威!
齐家十分高兴,怀孕期间倒是将她佛祖般供了起来,只是随着孩子越来越大,相貌性格逐渐显现出来,竟与那齐思年毫无半点相似,引得齐家上下十分猜忌,因着苦无证据且又担心家丑外扬,一直不敢声张。
去年夏日里,她回娘家来哭诉,也是因为前几日齐思年喝醉了酒,越看威威越觉得孩子不是自己的,对她一顿拳打脚踢,她实在没有办法,才回娘家小住了几日,又从李四娘这里拿了几吊钱去给丈夫买了花酒,温言软语又哄又骗,这才勉强平息了一场风波。
李四娘听到这里,整个人都抖的如筛子一般,作为女人,她自然是理解女儿嫁了这样的男人,活得有多么生不如死,可为人妇者,当三从四德的观念如同焊在心上的一把标尺,让李四娘又恨极了自己这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罗胜烽更是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容儿啊!你叫为父如何说?你若不是我的女儿,我现下便要将你绑去沉塘,再将齐思年一家都扭送官府,治他们一个苛待儿媳之罪!可你终究是我的女儿,叫我如何狠得下这个心?”
檀小兮却顾不上这些,追问道:“那你今夜前来,又是与婆家发生了何事?”
罗玉容哭哭啼啼道:“昨夜,孩子消失了两年多的生父寻来,也不知从哪里远远见了威威,说想要仔细看看我的孩子。我同他就那一次,有了威威后再也不曾与他有过苟且之事!更不曾告诉他,威威是他的孩子!可威威与他越长越像,若是两人站在一起,一眼便可以认出是父子关系。我心中害怕,不敢让威威与他相见,便与他争执了起来。”
“然后便被婆婆发现,接着齐思年也知晓了,打了我一顿后,将我捆在了柴房里一天一夜,孩子的生父也落荒而逃,我听见他们要将我沉塘,实在害怕,便在柴房里放了一把火,趁着齐家一片混乱,带着威威逃到了这里……”
“你!你竟然还放火!”李四娘彻底瘫坐在地上,连哭都哭不出来:
与人私通,放火烧家,方才还要掐死嫂嫂,这从小自己一点点奶大的丫头,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见爹娘和二哥面上俱露出绝望的神色,罗玉容悲戚道:“他们齐家想要个儿子,我便给他们生了一个儿子,至于儿子不是他们的种,那能怪我吗!要怪就怪齐思年自己不中用啊!”
她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下定决心道:“明日天一亮,齐家必定会寻来,爹娘若还不认我这个女儿,便尽管教他们拿了我去沉塘,我化作水鬼,投了胎再来报答您二位的养育之恩,只是替我好生照看威威……”
李四娘哭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
罗玉容嘴角轻扯,苦笑道:“若是爹娘还认我这个可怜的女儿,便替我多拿些银钱,赔给齐家,让他们休了我吧!左右威威也不是他们家的孩子,赔上十两银子总该放我一条生路了吧!”
“十两银子?”
李四娘捏了捏钱袋,愣住了:
刨去今日下葬大郎的钱,家里统共也只剩下五两银子,今年气候干旱,庄稼收成少,朝廷苛捐杂税多,若不是家中两个男人时常能上山打些猎物卖了钱补贴,家中一个药罐子,两个奶娃子,两个读书人,光靠庄稼上的收成,一家人都要饿死了!
让她从何处去拿十两银子换女儿自由身?
她思忖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檀小兮的身上。
檀小兮在心中冷笑一声:果然,绕来绕去,终于还是绕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