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是一怔,随即女子爽朗答道:“是,夫人真是好眼力。”
檀小兮指了指女子身上的香囊道:“可否把这个取下来给我看看?”
紫衫女子忙解了香囊,双手递了过去。檀小兮打开后,将里面的药材都倒在了桌案之上,问道:“荷包里的药材,你可都认识?”
“认识,这都是我自己炮制的。”女子点点头“白芷,川芎,芩草,排草,甘松,高本行,仓术,山奈,菖蒲,苏合香……还有一味……”
女子点道最后一味药时,忽然羞红了脸,半晌才道:“菟丝子……”
檀小兮掩口笑了笑道:“若我没有猜错,你夫君的香囊里,合该还有一味女萝吧?”
男人闻言,一张方正黝黑的脸上也隐隐浮现起淡淡的红晕,羞涩地点了点头。、
“与君为新婚,菟丝附女萝。菟丝生有时,夫妇会有宜。”檀小兮淡淡念出了两句诗,笑盈盈回头对李世安道:
“不如就他俩吧,你意下如何?”
李世安也是个懂药的,知道菟丝依附女萝而生,在医者眼中这是两味济世救人的良药,但也常被文人墨客看做缠绵悱恻的爱情。
没想到眼前这两个看似貌不起眼的人,不但懂得药材,还有这般夫妻情/趣,当即便点头同意了。
这时,另外一个生得肥头大耳的男子嚷嚷起来:“这位夫人,大爷,人家来选厨子,都是要试菜的,只有见了真功夫才能判定是不是一个好厨子,你们都没有试菜,怎知我们就不合适?”
他这么一嚷嚷,其他几人也叫唤起来:
“就是就是,夫人,我会做的点心可多了,从前还给好多大户人家都做过喜宴上的点心呢!要不您试试我做的糕点?”
“大爷,我从前在京城的香云楼做厨子,什么菜都会做,那对夫妻他们不如我!不瞒您说,他们俩才学了一年的厨,你请他们去开酒楼,那可是会赔死的!”
这两夫妻被揭穿了从业时间,局促不安地看着檀小兮,生怕他们会因为这些人的话而改变主意。
檀小兮站起身来,缓缓道:“诸位稍安勿躁,若是技艺超群,自然有落脚谋得营生的地方,我也相信各位都是有本事的,只是我要开的不是寻常酒楼,而是药膳坊,需要的是懂得一些基础药理的人才,请问诸位,可还有懂药的?”
叫嚷的几人顿时收了声,不甘地叹着气。
夫妻两眼睛一亮,这才如吃了定心丸一般松了一口气。李世安便与店家签订了契约,交付了一两银钱的推介费后,带着夫妻俩出了门。
一路闲聊才得知,这两夫妻是良籍,原先在老家便是种植药材的,只是前年夏天家乡遭受了洪灾,辛苦大半年的药材全部被泡了水,一家人不得不逃难来到此地,跟着做红白喜事的厨子学了一年的厨,但做学徒收入实在微薄,便想着来人牙子市场碰碰运气。
两人在此处守候了七八日,都嫌弃他们资历短不肯要,不想今日竟然遇到了金主,还用上了他们擅长的草药知识,一时间开心得连工钱几何都没问清楚,便跟着两位金主出来了。
檀小兮也没有向他们立刻说明工钱,而是带着两人去了左边市场,寻两位小厮和一位婆子。
“传菜的小厮只要有力气便成,劳烦店家帮我们寻两个身强体壮,腿脚灵活的。”李世安对着店家道。
檀小兮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有嘴皮子顺溜的,身强体壮的最好。”
店家麻溜地将他们带到了院子里。
这屋子全是青年男子,身材也高矮不一,估摸着足有四五十个。
人一多,檀小兮便犯了难,一时间也不知该选哪一个。
想了想才道:“有认字的吗,认识字的站出来。”
这一句话便筛掉了三四十个,一下子便只剩不到十个人站在她面前。
李世安想起她方才说的要嘴皮子灵活的,便高声问:“可还有帮人卖过东西的?短工也算!”
不到十人的队伍里又走出了四五个青年。
其中一个身材高手,面皮白净的少年道:“我从小就帮爹娘卖瓜,可算?”
檀小兮见他不过十二三岁模样,便笑着道:“你帮你爹娘卖瓜的时候,都说些什么?念与我听听!”
“咳咳!”少年清了清嗓子,朗声道,“甜瓜甜瓜,消暑大家,快来买呀!男的吃了壮/阳,女的吃了美颜,小的吃了长高,老的吃了延年益寿啊!”
“哈哈哈哈哈……”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甚至还有人指着他道:“傻瓜傻瓜!真是个大傻瓜!哈哈哈……”
檀小兮也忍不住笑了笑,但却随即对店家道:“我要了,他是良民还是贱籍?”
店家的笑容还挂在脸上,强忍着笑,走到檀小兮身边悄声附耳道:
“是贱籍,家中祖父原先是个小官,得罪了上面,罚没了家产,家里成年人都入狱了,事发时这小子才七八岁,年纪小便成了奴,本来在一个商贾家里做书童,不知怎么被人赶了出来,因坏了名声不能再做书童,便到我这里来寻些力气活了。”
檀小兮同情地看了一眼这么个年纪虽小却经历坎坷的少年,招了招手道:“跑堂是件辛苦活,你可吃得消做?若是不怕苦,便跟着我吧?”
少年昂着头脆生生道:“阿火不怕苦,多谢姐姐!”
见他这么快就把自己卖出去了,方才嘲笑他的人面色微变,都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愣头青是被人赶出来的,便是奴,这样的名声也不好听,不想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
檀小兮并不理会这些人眼中的不解,而是径直走到他们中的一个高个男子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愿意来我们的酒楼里做个跑堂?”
这名着黑色麻布的男子,十七八岁的年纪,身高七尺有余,生得魁梧,檀小兮之所以在几十个男子中一眼看到他,只是因为方才少年阿火唱卖瓜童谣时,大家皆哗然哄笑,唯这男子却一脸淡然,并没有和他人一般行嘲笑之举。
见他稳重冷静,遇事反应也比常人多了一步思考,檀小兮心中已经认可。
她要开的这家药膳坊不同于寻常酒楼,有诸多新鲜理念,前来尝鲜的客人难免会询问,这边需要一个伶牙俐齿善于推销之人,阿火便很有这方面的潜质。
但他又容易将产品功效过于放大,这时又需要一个沉稳冷静,善于察言观色之人来平衡局面,眼前男子的性格,显然十分适合。
“我叫方全,只要您开的工钱合适,我自然是愿意做的。”方全开门见山,虽然是下位者,回答得却也不卑不亢,实实在在。
檀小兮的回答也是滴水不漏:“只要你工作勤快,将本职做好,工钱定然是合适的。”
两人一拍即合,方全便也跟着檀小兮走出人群,站在了阿火的身边。
李世安面上波澜不惊,心内却对檀小兮越发敬佩,这小小女子,不光医术了得,头脑清晰,还是个识人心思的好手,便是让他这样有着多年做生意经验的人来买下人,也未必有她这般目光独到,一针见血啊!
于是没有任何意见,又去店家那头签订契约,付了推介费用。
劳动力的推介费比起方才技工的费用稍微便宜一点,两个男人不到一两银子。
但临走的时候,檀小兮却改变了主意。她询问了店家阿火的卖身契,最后掏出三十两银子,将卖身契一道买下。
这意味着,从此阿火便是只属于檀小兮一人的仆人。
跑堂小厮选好后,最后要选的,便是洗碗的婆子。
丫鬟婆子之类的粗使女婢都在隔壁,檀小兮和李世安便带着四人又去了邻家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