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集的确让松陵镇比平日里热闹的多。
庄可卿同沈凌拉了大黑到镇南的时候,他们平日里支摊的地方都被占了。现在街边不说塞的下辆骡车了,就是连放个背篓都要同人挤挤刚刚的。
这情形可不好再往里夹塞了,弄不好容易生了口角。
“不如先去杂货铺吧。”庄可卿无法,便同沈凌商量。
“也好。”沈凌点头。
如此两人便调转了车头,往镇西去了。
而此时庄二和庄三二人正推了板车,沿了镇西街边的杂货店一家一家的问,有没有要收薯干的。
“甚的薯干,没听过,不收!”
庄三提溜了个布袋出了家门头颇大的店铺,外面等着的庄二见了他,憨直的面孔攒出些希望的光来。
“咋样,收不?”
“收个屁!没见我又提回来了么!”
庄三此时深恨跟了自己来的是庄二这个木头,这家伙嘴上哪怕有自己一半功夫,那也不得成如今这样子了。
如今啥样?
就是一件也没卖出去呗!
他们一进了城就将车往上次收了他们薯干的杂货店推,到了之后庄三便进去问掌柜的还要不要收他们的货了。
谁知掌柜的说前些日子进了的薯干都是没卖了几个,是亏大发了,正巧他们来了,还指望了能退货呢。这是吓的庄三连忙溜了,哪还敢想着再问。..
之后他们又是走了好几家,却也都说这没见过的玩意儿不收。
饶是庄三觉得自己是个口舌伶俐的,也没在这卖货上讨了巧。
一连转悠小半个上午,竟还是一根都没卖出去。
“这咋个办了,回去不要被娘骂死的。”
庄二看了板车上满当当的两藤筐薯干,心里悔的要命。他怎的当初就没劝了娘呢?
番薯存着,到冬的时候还能当个饭吃填填肚皮,可如今做了这些个薯干出来,卖不出去,钱没赚来,又是亏了当口粮的番薯,岂不是两头空了。
这总不能一大家子真到肚饿的时候都抱了薯干啃吧?
“同我抱怨有什么用,你要是急,便拉了你自己那筐去卖,也省的我再多费口水!”
庄三辛苦小半天,什么都没干成,本就心气不顺,更看不得他二哥这瞻前顾后的窝囊样。听了他在一边咕咕叨叨的心里就来火,要不是顾及着还有丁点儿个兄弟情分,早甩手走人了。
庄二从车里出来到现在,一路推了板车没撒过手,水都没喝一口,可给弟弟一堵,却是话也不敢说一句,只跟在人后头推车。
好赖前面还有几家店铺,少不得去碰碰运气了,实在不行,那只能去镇南,低价零散卖掉,不亏了就成。
提了布袋,庄三又进了间杂货铺,这回倒是好些时候没出来。庄二在外面等着,心里生出些希望。
不管多了少了,可千万得收啊。
“二叔,你怎的在这儿?”
不远处传来道利落干练的嗓音。
庄二闻声一回头,见侄女和侄女婿正拉了车在自己后边儿呢。
“薯干不怎的好卖,这三弟正想法子看看杂货店收不收呢。”他一脸尴尬,看了眼笑吟吟的侄女,视线又在自己板车上停留了一瞬,惭愧的低了头。
人好心给的方子,转眼就被自家用来赚钱。庄二实在无脸解释,眼神也不敢再往侄女那个方向放,只扶了个板车沉默着,一时间汉子周围的空气都有些沉重。
“薯干就通同年节时的瓜子果子似的,总得要天气再凉些才卖的好,二叔不用担心。”
庄可卿什么都没察觉似的,说着话帮他宽了心。
这更是让庄二无地自容了。他试图解释几句,可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解释啥呢?没啥好解释的,就都是他的错,是他不该听了娘的话去求方子,也是他不该被娘一逼就老实晒了薯干来卖。
可,可他能咋办啊?那是他娘!娘的话儿子怎么能不听了的……
庄可卿瞧了庄二纠结到五官都要挤在一起的样子,心知她这二叔在家就是个说话不顶用的,估计就是讲上一百句,也不抵老太太哼上一声。
想到这儿,她甚至有些个可怜起对方来了。
还是尽快办了自己的事好,也免了他在这儿不自在。
“二叔,那我先进去买些东西,您自便就好。”
说了话,她也不等庄二支支吾吾的答话就进了杂货店。
许是逢了大集,今天店里比上回来时热闹不少。两个伙计在柜台前,一个帮人装醋,一个给人包糖。
而掌柜的正在同个背对着她的高大男人讨价还价。
“七文一斤,不好再多了。”
“什么?您可再看看!我这薯干都是这几日刚收的番薯做的,又甜又新鲜,如何能才七文一斤!”
“都说了七文,要卖便抬进来,不卖就走!”
“您这,您这!鲜薯都要三文一斤,我这两斤鲜薯才出一斤的薯干,再加上这人工柴火,掌柜的,您总该给小的些赚头啊!”
庄可卿一听,便猜出这人就是庄三了。
“你这人怎的如此纠缠不休?当我不知前头那家来新杂货收了你家薯干到现在没卖出多少呢?我这儿开店的,又不是来做善事了!”
掌柜眉头皱的死紧,已经明显的不耐烦了。
“掌柜的,您再考虑考虑!不行就再尝一块,这甜味可不比饴糖差了!”
“你这泥腿子好不识相,只一文钱谈不拢就赖着不走。再如此恼人下去我可要让伙计轰人了!”
庄三还待再争取一下,可掌柜已经从柜台后头出来了。
他亦步亦随的跟着掌柜转了个身,弯腰弓背的一抬头,正巧就同后面的庄可卿对了个正脸。
姑娘嘴角挂了抹玩味的笑意,虽是没说话,可看在庄三眼里,却是犹如晴天霹雳一般。
她何时进来的?
看了多久了?
听到多少了?
是不是心里可劲笑话我呢?!
庄三瞬间僵住了,维持了个捧了布袋往前递的可笑造型,一双眼瞪的差点子凸了眼眶去。
但庄可卿此时却是没再把眼神放在他身上了。
她转头笑了冲掌柜熟稔的打了个招呼,言谈间问起上次的要的东西买到没,完全就当庄三是空气。
掌柜的领了庄可卿去里间,伙计空下来接了庄二这边的活。
“喂,你那东西还卖不卖了?”
他看着这汉子又些不太正常,像是魇住了似的不动弹。
“你还好吧?”
伙计再问一句,又伸手来了拍对方的肩膀。
庄二这才回了神,他转头瞥了眼挂了门帘子的里间,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他喘了口粗气,提了袋子就往外走,谁知伙计拦了他又问了遍,“你这薯干还卖么?”
“不卖了!”
说罢庄三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小身板的伙计是拖也没拖住。本想去追了,可又店里又来了客,他只得上前招待了。
“作甚又不卖了,这价明明好再商量的。”
伙计小声嘀咕着,他在店里做的久了,知道自家掌柜这压价的手段,就喜欢作了副不耐的样子给人瞧,其实心里急了买呢。
刚刚他可是清楚看见掌柜给自己使的眼色了,是让他无论如何要把货给吃下来呢,谁知这人跑的这么快!
真是,好好的差事还能办砸了!
杂货铺里间。
掌柜从柜子里拿了个麻布袋子来,当了庄可卿的面打开。
是满袋子圆圆的泛着些淡绿色的小球,正是后世她见过的酒曲样子。
“你要的酒曲,就这些个可够你做上十几坛了。”
掌柜把袋子搁在座椅旁的小几上,抬眼傲慢地瞧了记眼前的姑娘,“这便以三个月为期,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好酒能越了我家的罗浮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