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不是我的。”
将鉴定报告扔进沈燃星怀里,杜虞臣森然地盯着他平坦的小腹。
以现在的技术,怀孕两个月的孩子也能做亲子鉴定……
并且他找的是业内技术最先进、最有权威的实验室,也是沈燃星自己认可的。
现在结果有了,他倒要看看,沈燃星还有什么话说!
只见沈燃星一页一页地翻看那份报告,薄薄的几页纸他反复看了好几遍,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泛着不正常的惨白。
最后沈燃星什么也没说。
“两条路,打掉孩子留下,或者离开。”杜虞臣本就没什么耐心,“今晚给我答复。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启动开关,智能轮椅立刻载着他离开,将出房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沈燃星的声音:
“杜总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回过头去,沈燃星的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你真是下贱。”
极尽不屑地说完这句话,杜虞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到了公司后他按照行程参加了季度会议,各部门的负责人在会上争得不可开交,他的心思却全不在公事上。
只要沈燃星打掉那个野种,他还是要他。
思虑良久,最终杜虞臣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如果……沈燃星不肯打掉孩子呢?
会议结束后,在顶层的总裁办公室内,杜虞臣为了这个想法焦躁不已。
他等不到今晚了。
“秦哲!”按了呼叫没有回复,杜虞臣大叫助理的名字,几声之后办公室的门终于打开。
“刚才去哪儿了?!”他怒道,随即意识到秦哲的脸色异常苍白,“怎么了?”
秦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言不发地上前来,将手机放在了他的面前。
屏幕上显示的是微博的热搜榜,最上面有着一个“爆”字的话题是——
沈燃星溺水死亡
杜虞臣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秦哲!”他几乎是把手机扔了出去,一反平日的寡言破口大骂,“你这是活腻味了?敢和我开这种玩笑?!”
“杜总,这不是玩笑……”秦哲神情沉痛,“刚才警方来了电话,说沈少是在寒罗湖被人发现的,发现时已经死亡,死因是溺水,可以判定是自杀……”
杜虞臣张着嘴看着他,神情宛若痴呆。
秦哲在说什么?
他看到秦哲的嘴在一张一合,却听不见说的什么。
溺水身亡,怎么可能?
沈燃星怎么可能溺水身亡?才几个小时而已!他离开沈燃星才四个小时!
一定是弄错了!
他想立刻冲到警方那里告诉他们错了,猛地起身,却忘了自己不良于行,瘫痪多年的双腿如同铅块般破坏了平衡,他尖叫着向前摔倒,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办公桌角。
失去意识之前,杜虞臣只有一个念头——
燃星他,明明最怕水了……
醒来的时候,杜虞臣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卧室里。
有喧闹的人声从楼下传来,想也知道一定是杜家的各色人等听闻他有事,就像秃鹫闻见尸臭般聚集而来。
杜虞臣拿起床头的手机,打开微博,只见那个让他心胆俱裂的话题还在热搜第一,下面又多了好几个相关话题,这些话题除了关乎沈燃星之外,有两个还打着“赵见深”的ta。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其中一个,第一条发言就刺痛了他的眼睛:
“沈燃星自杀,应该就是因为两个月前和赵搞‘人体/艺术’的那事儿吧?”
“臣附议。”
“臣附议+10086,当时赵还下血本全网捂嘴,没想到沈燃星回头就开了个大。”
“怎么说呢,贱人自有天收。”
“死者为大,劝你们善良。”
……
评论已经刷了上千条,虽然偶尔也有劝阻的,但绝大部分是对沈燃星的死幸灾乐祸。
杜虞臣只觉得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了数不清的巨石。
一想到这样的言论沈燃星已经默默承受了几个月,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这些人怎么敢这样说他!
可他又能比这些人好多少?
他对沈燃星说的最后一句话……
“啊——!”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杜虞臣扔掉了手机,痛苦地抱住了头。
“杜总?”当房间内终于又恢复安静,有人打开了虚掩的房门,“来了两位警官,说沈家已经认过尸……但还需要配偶再确认一下。”秦哲探头进来,说完又犹犹豫豫地补上一句:“要不我就和他们说您现在不方便……“
“不用了。”杜虞臣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请他们进来。”
警方人员带来了照片。
照片上的沈燃星看起来乖顺又安静,向来有些蓬乱的头发湿透了,丝丝缕缕的贴在脸上,如果不是皮肤泛着青白,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手指轻轻摩挲过照片上熟悉的精致脸庞,杜虞臣闭上了眼睛。
然后他点点头,确认了死者就是他的合法配偶,沈燃星。
秦哲负责送人离开,他们走后没多久,杜虞臣的手机震动起来,他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备注——
是做鉴定报告的实验室负责人。
他按下接听,对方确认了他就是杜虞臣后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用有些犹豫的语气问他知不知道“奇美拉现象”?
他的意识空白了一秒。
所谓的奇美拉,希腊神话中由狮子、山羊和蟒蛇拼凑而成的怪物,在现代医学中用来指代遗传学中的嵌合体。
也就是因为胚胎融合等种种原因,一个人身上的某些部位却携带着其他人的基因组……
“知道。”吞下恐惧的哽咽,杜虞臣尽量语气平稳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耳边响起了一片白噪音……
谁是小怪物呀?
你是小怪物。
谁是小怪物呀?
杜虞臣是小怪物!
小怪物、小怪物……
怪物!
电话里的男声还在解释着科学术语,他却已经听见了充满了怨毒的咒骂声,从最黑暗的记忆中传来。
终于——
“……所以这实在是很特殊的情况,我们已经修正了鉴定结果,您的确是孩子的生物学父……”
杜虞臣直接按掉了电话。
眼中一片茫然,依靠双手勉强支撑着身体,他艰难地挪到床头,打开了床头柜上的抽屉。
里面有一把瑞士产的西格绍尔。
枪声,惊散倦鸟。
※※※※
残阳如血。
漆黑的鸦群绕着富丽堂皇的宅邸盘旋,在夕阳的映衬下形成了一副诡异绮丽的画面。
天光即将湮灭时,一只硕大的渡鸦停落在二楼的窗口,尖锐的叫声——
惊醒了轮椅上的杜虞臣。
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就像是溺水的人骤然上岸。
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杜虞臣抬起惊惶的眸子,视线恰好与窗边的渡鸦对上。
最后一线夕阳的倒映正从黑亮的鸦眼中消失。
渡鸦歪了歪头,振翅而去。
翅膀拍打的声音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摸了摸自己右边的太阳穴,又看了看空空的双手,随后环视了一下周围。
自己重生了!杜虞臣很快意识到。
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耳边鼓噪着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他迅速消化着这个冲击性的事实。
随之而来的第一个念头则是——
那沈燃星呢?
环顾四周,典雅的陈设一点一点唤醒了他的记忆——这里应该是沈家的主宅。
他记得自己只来过这里一次,为了参加沈燃星的大伯、也就是沈氏当家人沈元六十岁生日的家宴。
此时沈燃星与他的婚姻才满一年,而距离沈燃星的死应该还有两年……
所以……燃星,他还活着?
心神激荡,杜虞臣启动轮椅向房门接近。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虞臣,你醒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