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到底是个好地方,桃花一茬一茬地开,两位阿哥皆有神灵庇佑。”杏核眼柳叶眉的宜嫔神态活泼。
太皇太后淡淡道:“子不语乱力乱神。”
“奴才失言,老祖宗恕罪。”宜嫔笑容收了收,温顺恭敬。
长生瞧了她一眼,触到宜嫔含笑的目光,他看向佟贵妃,道:“谢谢佟额娘。”
佟贵妃掩唇而笑,“听闻昨日是阿哥的生辰,佟额娘这儿有一串玉手串,此物在佛前供奉过,正好送给你做生辰礼,盼你平安如意。”
说着便将手串撸下来,冲他温柔一笑,“可喜欢?”
长生摸了摸,手串是浅浅的青碧色,看着莹莹可爱,摸着也温润无比,他点头,“我喜欢,谢谢佟额娘。”
佟贵妃摸了摸他的头,太子将自己珍珠长命缕摘了下来,放在他手心中,“这个给你,贺你生辰。”
长生瞧见上面的珍珠莹润璎珞珠子也可爱,摸了摸,不由看向章嬷嬷,章嬷嬷低着头,他看向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颔首,“太子赐你长命缕,你收下便是。”
长生道:“多谢太子哥哥。”
众人纷纷送上礼,老太太也赐下一个雕麒麟的金制长命锁。
长命锁的正面刻着“长命百岁”,后面雕着麒麟,底下缀着几颗金珠,模样精巧别致,“谢谢乌库玛嬷。”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对苏麻喇姑道:“你给长生带上。”
苏麻喇姑走来,亲自给他带上,长生摸了摸长命锁,露出欢喜的笑。
见了一圈人后,长生恭敬告退。
章嬷嬷抱着他往回走,高高的宫墙与前世的生活的地方很像,皆是高耸着,遮住看向天际的视线,“自己走。”
章嬷嬷道:“还是奴才抱阿哥回去。”
“自己走。”他强调了一遍,唇间溢出一丝轻叹。
这才一会儿工夫,便有风刀霜剑迎面而来,虽是绵里藏针,但这微小的刺也着实令人不快,佟贵妃的刻意,宜嫔的眼药,太皇太后的冷淡,都在说明额娘的处境。
五子一女,额娘以前很受宠。
章嬷嬷将他放下,他边走边回看四周,宫道上行走的宫人见他经过,皆恭顺立一边,期间还有一些衣着朴素粗陋的男子,长生好奇道:“他们是谁?”
章嬷嬷道:“是匠人,宫中在修缮各处。”
长生了然,今天得了许多值钱的东西,他很高兴,经过一个宫殿便好奇地瞅瞅,问里面住着什么人,章嬷嬷一一告知,长生对此处知道的越发多起来。
“宫的尽头,在何处?”
“尽头?”章嬷嬷不解其意,往远处看了一眼,道:“这儿到处都是墙,处处是尽头。”
长生看向远处,估测了一下宫墙的高度,他还翻不出去,他要加快锻炼才行,“哪处宫墙通向墙外。”
章嬷嬷一头雾水,看了眼四周,迟疑道:“哪处都有墙外,都是墙外。”
长生古怪地瞅章嬷嬷一眼,章嬷嬷有些慌,“奴才实在不知阿哥说的是何意。”
长生蹲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章嬷嬷道:“要不奴才抱阿哥回宫?”
长生摇头,靠在宫墙上,“何处可以翻墙出去。”
“翻墙出去?”章嬷嬷吓了一跳,“这,这如何翻的出去,阿哥是想出宫吗?若无旨意,不得擅自出宫,同样,若无皇上召见,也不得轻易入宫,阿哥年纪尚小,出宫亦多有不便,不知阿哥为何提及此事?”
若不是有人在阿哥面前胡说,阿哥怎么说出如此荒唐的话来,他这么小,哪里知道出宫之事,更遑论是翻墙出宫这等荒谬之言,不行,此事一定要禀告娘娘!
章嬷嬷略作迟疑,道:“公主一向爱护弟弟,且也不曾听闻公主说想出宫的话。”
双双道:“主子,近日宫中放匠,阿哥公主也许久未出房门,许是拘的很了。阿哥今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嬷嬷记得多少都说来吧。”
章嬷嬷立刻将之前的对话一一道来,荣嫔神色一变,微微一叹,到底是男儿,不惯待在屋中,只是这孩子看着闷不吭声,话也少,倒是琢磨的挺多。
“隔壁的六阿哥也好起来了,日后让两个阿哥在宫里玩儿便是,只要不出钟粹宫的门就好,不要再拘着他们。”荣嫔道。
章嬷嬷赶紧应了。
屋里,荣宪正在哄胤祉读书,长生正躺在床上玩儿玉如意。
这是纳喇贵人送来的玉如意,不知是不是玉与他的体质十分相合的缘故,摸着只觉得十分舒坦,眉间心上都被熨帖平展了似的。
荣宪坐到床边,摸了摸他手腕上的长命缕,端详道:“这是太子之物。”
“嗯。”
荣宪感动,“太子仁善处处关怀,这贴身之物也肯给你,快来读书,太子给你和胤祉送了笔墨纸砚,怎好辜负太子美意?起来!”
长生翻了个身没有搭理自己姐姐。
荣宪咯吱他,长生赶紧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给她闹得狠了不小心推了她一把,谁料荣宪“哎唷”一声后退数步,直接翻到了屋正中,当即傻眼。
一屋子的宫人吓得赶紧来扶人,长生丢了玉如意速速站起,看到荣宪涨红了脸而且眼中含泪,立刻道:“我不是有意的!”
嬷嬷给荣宪拍着衣服上的灰,“公主摔到哪儿了?摔的可疼吗?”
胤祉抱住荣宪,怒瞪着他,“哥哥,欺负,欺负人!”
章嬷嬷也急的不行,“公主闹着玩儿呢,阿哥推得也太狠了,公主可摔疼了?”
长生上前,“你没事吧。”
小荣宪又羞又气,自觉丢了脸面,面色十分下不来,“你你你,永远都是你,你是谁?!”
“对不住……”长生尴尬,呆立当场。
荣宪本见他呆呆的,面上愧悔无措,也收了怒气,哼道:“你倒是力气大。”
长生抿了抿唇,“疼不疼?”
荣宪见他果然眼中担忧,噗嗤一笑,“不疼了。”
长生看了眼手,荣宪抓住他的手,眼中有兴奋,“我们家出了个楚霸王!”
胤祉拍手,“霸王!楚霸王!”
荣宪将胤祉抱起来,“不许学舌!”
长生挠头,跟着坐到了桌边。
为了让荣宪不生气,他乖了许多,也肯跟着她读书习字了。
荣宪高兴,发觉他十分聪慧,许多字一学就会,就是字太丑,握笔不对,用力不巧,而且读过的东西说一遍便能记下。
只是隔一日再问却又不记得了,荣宪惊他记忆能耐过人,却又哀叹他忘得太快,不无遗憾道:“你若果真过目不忘该多好,记了永远不忘。”
“不好。”长生坐去了门槛上。
“为何不好?”荣宪也学着他的样子坐在门槛上。
“能忘是福。”
荣宪蹙眉,“胡说!人人生怕记不住,你倒要忘掉,我瞧是你惫懒。”
长生指了指庭院中的树,“那是什么树。”
“桃树。”
“什么树?”
“桃树桃树!”
“不要想桃树。”长生瞧着她,“阖上眼,千万不要想桃树,看能否做到。”
荣宪闭眼,没一会儿脸色涨红,捶他,“你哪里来的这些歪理。”
胤祉跑来,“哥哥,要玩儿,要,要玩儿。”
荣宪蹙眉,长生亦是,两人欲言又止,最后拉着胤祉去玩儿了。
日暮时分,荣宪道:“你瞧见胤祉说话没,有些磕巴。”
长生点头,抿了抿唇,荣宪急道:“得想个法子,要不找太医来瞧瞧。”
“瞧瞧吧。”长生道。
胤祉言语不伶俐,越长大性子越孤僻,人到中年都没逃过胤禛的讥笑,可怜的孩子,编了一辈子的书,书成了,大家都有,编书的胤祉却没有,这个小倒霉蛋,爱好剃头,专注坟头蹦迪,专和人家的丧事过不去。
次日一大早,荣嫔将他们三个唤去,让他们三个学礼数规矩。
长生皱眉,荣嫔点点他的脑袋,“你是哥哥,更要好生学才是。”
长生撇开头,不乐意。
“规矩礼数是活下去的依仗,有时是最好的保障,你想想想当日去太皇太后宫中,若是知道礼数是不是就不怕了?”
“嗯。”
荣嫔看他眉头舒展,将他拉过来,“活在这世间,礼数规矩万不能少,否则出一点差错,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可怎么得了,阿哥日后要出宫,没有额娘在身边,额娘必然不放心,你若是学的规矩了,日后额娘也省心。”
那句“学的规矩了”叫长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想到能令她省心安心,又觉得还是学学比较好,“一起出宫。”
荣嫔一愣,失笑,暗中试探,“额娘进了宫,哪那么容易出宫的……”
见他果然皱起眉头,心中熨帖,便问,“长生想出宫吗?”
“想!”长生很认真道。
“你又没见过宫外,宫中不好玩儿吗?”
“嗯!”
荣嫔笑道:“宫里有额娘,有汗阿玛,还有你姐姐弟弟,还有好吃的,为何非要去宫外?”
长生想了想,“自由。”
荣嫔不期他说出这个词,笑,“何处学来的词,又怎么想着出宫,可是你姐姐引逗的你?”
荣宪一急,看到荣嫔睇眼来,便压住没说话。
长生摇头,“我自己想的。”
“自己想的?皇上有时会去南苑避暑狩猎,莫不是你听了这话也想去?”
长生想了想,此帝王还喜出塞,于是便点点头,荣嫔笑了,“这是好事,所以你才要好生读书,你汗阿玛才会带上你。”
“若学不好呢?”长生忍不住想起前世,父亲也是这样提要求,要么说等他长大,要么说等他出实验室,等他进化,等他觉醒能力,等来等去,从未带他出过基地。
“学不好那是你不想学好,若是你汗阿玛不满意,你就去不了。”荣嫔肃然正色,她可是听荣宪说了,自己这个儿子颇有天分。
长生不满,“不对!你说的不对!”
“你你你,你是何人!”
长生低头,荣嫔抬起他的头,不许他逃避,“方才同你说的规矩你忘了?我是谁?”
“额娘。”他低声说。
荣嫔见他面有不忿之色,道:“总之额娘是为了你好。”
姐也时常说为了他好,他抿了抿唇道:“我还没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