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面试场下来,坐在公交车上,杨三伏看着不停后退的高楼大厦和川流不息的车辆,苦苦思索。想了一路,直到返回租住的筒子楼,将自己摞到床上,内心仍然在不停地挣扎……
几年前,杨三伏大学毕业,萌生了参军的想法。
当然,他想要入伍,并不是一时兴起。高考那年,他的第一志愿是警校,他喜欢警察这个职业。从高考分数来看,应该可以被提前录取。没想到那年七月,因镇里连天大雨,道路冲毁,公交停运,从而断送了他到省城参加体检和面试的机会。
军人和警察有着相似之处,都是保家卫国。以他的自身条件,很快便通过了体检和政审,成为一名大学生士兵。在部队里,杨三伏训练刻苦,在军区大比武中,力拔头筹,被列为重点发展对象。同时,以高分优异的成绩,过了军校选拔分数线。
事与愿违,正当他憧憬着即将成为一名军校高材生时。去年,又是一个黑色的七月,那个月黑风高雨急的夜晚,他因救一名女子,被误认为是打劫者。
本来是非与否,调阅城区街道的监控,便能查清此事。但倒霉就倒霉在,事发路段,是一处拆迁近十几年的棚户区,监控设施不全,根本无法证明他的清白。
他想找到那个曾经与他一起“战斗”过的人佐证,可是,他仅仅知道他叫田子冲,茫茫人海,哪里去寻?
虽然最后办案人员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取消了对他的拘捕,但正是因为这起事件,影响了他的政审,权衡再三,为了不让部队为难,主动放弃进入军校的机会,选择了退伍。
部队再三挽留,承诺一定会与地方沟通,如果他真是无辜的,会还他一个清白。但他想到的是,在所有证据皆缺失的情况下,想要查明真相困难重重。而军人是神圣的,不可以有瑕疵,他如此不明不白地继续留下来,会有辱部队的形象。
“我本一身傲骨,奈何世事无常……”
更让他悲催的,又是一个七月,他居然要为那个曾经诬陷过他的女人去站岗!
人在最无柰的时候,有时明知屈辱,也要被动地去接受?
“哥们,今天有何收获?看脸色,出师不利啊。”李长根从沙发上跃起,凑过来询问。
李长根是他的战友,也是他的“部下”,一年以前的那个夜晚,他所遭遇的不测,就是因为他要捎一根手机数据线而引起。或许,杨三伏的遭遇,与他脱不了干系,他退伍后,李长根也因家庭原因,同时向部队提出了申请。
退役后,杨三伏本来想在省城找份工作,没想到,家庭突遭变故,父亲因早年的一次矿难,一直卧床,病情忽然加重,一年的时间里,不但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背负了几万的外债。当父亲的病情稍稍好转,他才来到省城找工作。
李长根得知消息,即刻也来到这个城市,相约同租在一起。
“看上去还行吧。”杨三伏一边懒懒地回答,一边转身回屋。
“快说说,被哪家大企业给砸中了。”李长根一屁股坐在床头,急切地问。
“云起集团。”
“啥?云起集团,这可是全市知名大企业,我之前去过那家公司,据说,条件高得很呢,什么职位?”李长根一听,更加来劲。
“保安。”杨三伏仰卧于床,漠然地瞧着天花板。
“我勒个去,保安?”李长根顿时泄了气,气哼哼地说:“妈的,这些大集团,就是狗眼看人低,我去过一些企业,与你的情况差不多,一进门,就给我来了个保安岗位。按理说,我这个高中毕业生,保安也就罢了,可你毕竟是大学生。依我看,他们就是歧视我们。”
杨三伏心里一紧,很不是滋味。不过,他很反感歧视这两个字眼,随口说:“待遇还不错。”
“待遇不错?保安能有什么待遇,戳电线杆子的活儿,至多也就三四千块,看在你大学生面子上,五千冒顶。”李长根满脸不屑。
“七千。”从心底里,杨三伏不想贬低自己。
“什么,七千?我的个老天爷。”李长根立即拍了拍脑袋,“没想到,一万个没想到,大学生竟然值这个价,真他妈的后悔,不如当初好好学习,上个最烂的大学也好。”
“究竟去还是不去?”杨三伏像是对李长根,又像是对自己,喃喃地说。
“去,去,为什么不去?这薪水,与一般企业部门经理差不多。”李长根斩钉截铁:“这根电线杆子,咱戳定了。”
唉。杨三伏无柰地长叹一声。
说实在的,七千元,这个数字对于他目前处于的窘境,的确是个诱惑。不过,他又很讨厌这个数字。
又是一个七月,七千元工资。他并不是个唯心主义者,几年来发生的巧合事件,让他对这个数字很是讨厌。
“保安怎么啦,我骄傲!”李长根瞧出杨三伏之所想,学着小品里的台词,呵呵取笑。
“你骄傲你去。”杨三伏哼了一声。
“还别说,这等待遇,你要给我介绍,不去我他妈是傻子。”李长根涎着脸凑上来。
“算了吧,给你介绍?我还是个未知数,谁知道是不是个套路。”
“套路?”李长根眯了眯眼睛,一脸诡异:“你的怀疑也不为过,一名小保安给这么高待遇,不是套路就是阴谋,千万别掉进陷井里,辱没了咱曾经的身份。”
听他也这么说,杨三伏开始认真起来。真是邪了门儿,难道,这家集团存在不法行为?想招一些身体素质好的“保驾护航”?特别是那个女人的醉酒以及出入迪厅的“诡异”行为,更让他朝这个方面想象。
李长根见他一脸怅然,嘻嘻道:“这么说吧,那个叫什么叶总的女老板,最大的可能相中了你,保安兼贴身保镖,或者进一步发展成那什么三儿啊四儿的,一旦如此,你的身价,可不止七千这个数喽。”
杨三伏瞥了他一眼:“电视剧看多了吧。”
“影视源于生活,提炼于生活,全都是精华。”
“所以,你什么都没学到,就学了那些损招。”
“啥损招?我又没招你惹你。”
“你所说的解决之道,就是用那种下三滥的办法?”杨三伏眼睛盯着李长根。
“嘿嘿。”李长根明白他在说什么,搔了搔头,辩解:“哪是什么下三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要是不喜欢我,我也不敢强迫。”
这话杨三伏倒是相信。李长根平时虽然大大咧咧,为人还是很讲究的。
“她走了?”杨三伏这时才想起似乎缺点什么,环顾了一下屋子。
“走了。”李长根看上去有点失落。
“这么说,你小子诡计真的得逞了?”
“说是那么说,哪那么容易。”李长根听罢,黯然道:“我老婆人还是不错的,只不过,家里人极力反对,咱没车没房没钱,老丈人死叨着三十万彩礼不放,她回家做工作去了。”
唉。杨三伏长长地叹一口气。
不知是为李长根,还是为他自己。
最终促使他做出决定,是母亲打来的一个电话。她在电话里吞吞吐吐地说父亲的药马上就没了,令他的心头一颤。
目前,用囊中羞涩来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口袋空空,所剩无已,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份工作,以解决燃眉的窘境。
于是第二天,杨三伏在城里买了点药,寄回家乡桃花坞村,开始正式入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