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我和哥哥的训练正式开始了。
但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对哥哥的授课方式存疑,甚至都不确定这是否能称得上是训练。
体术老师会让学生绕着湖一直从正午时分跑到日落西山吗?
体术老师会手一抓胳膊一甩把学生扔湖里说是练习肺活量吗?
体术老师会用比学生手臂还粗的麻绳把学生倒挂在树上还让她自行脱困吗?
体术老师会把学生带到离地面好几米高的树上然后让她自己想办法下去、在她好不容易下去后又拽着半死不活的学生重新上树然后再来一遍吗?
体术老师会在切磋的时候——哥哥已经直说是打架了——不打一声招呼的直接一拳对着学生脸上挥吗?
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凭借我在书里看到的一些情节反驳或质疑哥哥的教学方法,可是结果?我都快要背下来哥哥回答的那套逻辑了。
先是看似有理有据地说类似“这种突发情况都应付不来怎么打架?”“对手会给你反应的机会吗?”之类的话,然后嗤笑一声、或者咂咂嘴再开口“哎呀哎呀怎么啦大小姐这才刚开始就受不了了?”,最后再摇摇头一脸嫌弃“那干脆早点放弃去找家主老头换人然后找侍女呜呜哭吧”什么什么的。
不仅是在我提出疑问后会这么说,在我打不过他中场休息的时候他也会过来这么叭叭一两句。
我知道不会好好说话的大笨蛋哥哥是什么意思,但就算知道,我也还是生气,很生气,生气到想在他那个好看又气人的脸上狠狠来上一拳。
托哥哥的福,我对“生气”这种情绪有了相较于其他情绪而言、最为透彻的了解。
反正在最开始的疑惑后我也不再多问什么了,哥哥让我练什么我就练什么。
跑,咬着牙死命跑就是了**增幅的天与咒缚还怕这点跑步吗。
憋气,扣着湖底的淤泥憋以防自己下意识向上游反正哥哥不会让我淹死在底下的。
倒挂,疯狂练习腰腹力量并熟练掌握各种诡异绳结的解法。
爬树,直接照葫芦画瓢学哥哥下树的方法左不过有些刮伤罢了。
虽然刚开始的几周简直就是地狱,前一天的疲惫还没完全恢复好第二天恶性循环什么的……但可能哥哥的方法的确有用吧,至少现在,我的确能感觉到自己无论是体能还是体术都已经提升了一大截了,而且身高长了,饭量也大了(先生对此眉心都皱出了褶子)。
虽然还是没哥哥高就是了,嘁。
其他的“课程”也是一样,先生怎么说的来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放马过来呀臭哥哥!!
但是……
……脸好痛。
毫无形象地坐在空地上,我一边揉脸一边在心里嘀咕。
其他的项目在我的不懈努力下都已经得心应手到不得不让哥哥新想更多损点子来折磨我了,但是打架……嗯就叫打架吧,无所谓了,我一次都没有打赢过哥哥。
虽说照着最开始有一些进步了吧……能坚持几个回合了什么的。
“堆在那里装蘑菇吗?还是大小姐没力气要休息了?”
……果然!不实打实地捶在哥哥脸上就不算进步!
愤愤地想着,我把两条腿弯曲并拢,一条手臂随意地手心向下搭在地上,另一条手臂弯折抱住了自己的腿,把自己的脸埋在了膝盖后面。
“不装蘑菇改鸵鸟了?”
我不理他,听声音他好像走近了几步。
“喂大小姐,回个话,把你脸按地上又不是撞你脑袋,没道理傻这么快吧。”
想着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脸,我忍着立刻马上就跳起来打他的冲动不做声,不过还是一时间没忍住,轻抖了一下肩膀。
“……啧。”
他又走近了几步,很好,到范围了。
我猛地一转身,先前从地上摸出来的沙土被我撒了个淋漓尽致。
很好!他顿住了!
脚尖旋转、腾空,手臂迅速顺着刚刚抛洒沙土的力道拍击在地上,手心撑住后牵动臂膀上的肌肉弯折蓄力、而后迅速弹起,同时右腿发力踢出!
这次一定……!
“……”
被臭着脸的哥哥拎着单腿倒吊在空中的我反应了一会儿,在心底啊了一声。
……忘了我们之间的身高差距了。
“不错啊大小姐,”哥哥又笑了,又是那种写满了嘲讽的笑容“还学会装哭来骗人了?”
“是哥哥大笨蛋。”我不甘示弱,虽然我感觉他马上就要把我扔出去了“秋叶什么时候哭过。”
果然!他松手了!
哥哥在我还头冲下的时候松手了!好过分!
不过我猜到了!所以原谅他了!
脚踝脱离哥哥掌心的一瞬间,我迅速在空中扭动腰腹,先前缩起的左脚踹上了他在得知我意图的瞬间用来格挡的手臂。
借力飞出了一段距离,同时在空中调整好姿势,我稳稳当当地踩到了地上,把脏了的手心在黑袴上蹭了蹭。
把那身繁琐的和服换成了和哥哥一样的黑衣黑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方便行动还耐脏。
蹭完手后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抬眼看向哥哥,哥哥也正挂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
“啧啧啧……真不知道禅院家的大小姐被我教育成这副小泥猴的模样,那些老家伙知道了会作何感想。”
我抬手,把散下来的头发用脏兮兮的手重新绑好,顺便冲他吐舌头扮鬼脸“他们会相当骄傲于秋叶的与众不同。”
“哈。”哥哥冲着天空翻了个白眼,我放下手臂,也抬头望了一眼天空。
即便已是下午,春日的天空也似乎比寒冬时明亮了些,暖洋洋的阳光让人有些昏昏欲睡,偶尔吹过来的微风则带着丝丝激人清醒的凉意。
一个响指打响在耳边,我转头,看见哥哥的眼睛,和春天新生的小草不太一样的绿,不过好看。
“回神了,还练不练。”
我歪着脑袋无言了一会儿,看着今天的好天气,灵光一闪。
“当然练,但是秋叶想练‘四处蹿’。”
“四处蹿”,哥哥风格的名字,顾名思义就是疯蹿去各个地方,在禅院高矮不齐大小不一的町屋屋顶上跑来跳去,以整个庞大的禅院屋系为游乐……训练场,是哥哥自己钻研的游戏……练习方式。
没办法,能跟上他速度的玩伴估计也就我一个了嘛,作为天下第一好妹妹,总要照顾照顾哥哥想要玩游戏的心情。
我话音刚落,哥哥一边的眉毛就挑了起来,然后他笑了,似乎还是惯常的坏笑,但是我的直觉感觉得到,他开始沸腾了。
“你确定吗大小姐?自从‘上次’后你还敢练这个?”
“上次”,指的是我们二人玩疯了后大晚上还在屋顶窜来窜去,吓哭了起夜的哪个小少爷,好像叫什么、禅院直哉?然后就被先生拎着我们两个的耳朵好一顿教训。
我摸了摸鼻子,开口时有点底气不足“嘛……反正秋叶是小孩子,大不了再被先生训一顿,到时候哥哥记得快点跑就是了,别像上次一样突然就崴脚了。”
“……”
我看着哥哥好像是想说点什么,但是他最后还是没说,这让我有些不满,什么嘛都这么熟了还什么都憋着。
于是我抬胳膊“要哥哥背到屋子那边。”
果不其然,哥哥上一秒还欲言又止的表情下一秒就崩裂了“哈??大小姐,别得寸进尺啊你。”
“脸疼,走不了路,所以要哥哥背。”我睁眼说瞎话,然后满意地看着哥哥语塞。
“……服了你了。”
哥哥背对着我蹲下身,而我的脑袋里开心地开始放小烟花。
然而还没等我跳上他的背并说出今天“四处蹿”的计划时,耳边突然传来由远及近的一阵笑骂声与脚步声。
我相信哥哥也听到了——毕竟他可是比我厉害的天与咒缚——我感觉得到,手心处,哥哥的肩膀在一瞬间绷紧了。
而后他在我抱住他的脖子后瞬间站了起来,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直觉告诉我,哥哥原本沸腾起来的情绪在一瞬间降到了比湖底还冷的冰点。
“那些少爷……真是……好术式罢了……室外……”
“……所以我跟你说……没事……毕竟还有那些……哈哈哈哈哈哈……”
“就是……女人……还比不上我们……”
我听的断断续续,哥哥应该能比我听的清楚吧?于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是谁?”
我听到哥哥咂了咂嘴,用一种古怪的语气开口“差点忘了,还有一群娇生惯养的废物会来了。”
我没太懂,但是大概知道了那些人是谁。
这毕竟是公共的训练场,不过是冬天时人迹罕至罢了。
一入冬,除去会有私人教室的极小部分人,大部分人都会更愿意呆在温暖的室内,甚至还会有干脆逃课的人,愿意训练的人也是,能去室内的训练场谁还愿意在外面找罪受。
而今春日来临,室内训练场肯定人满为患,自然也会有不那么“够格”的男孩被赶出来体会春风料峭。
女孩?大部分都不会有人愿意分神去管的。
我看向远处——还未完全消融的积雪旁、先行冒头的小野草,还有笑闹的人群——缓缓眨了下眼。
冰消雪融,万物开始散发蓬勃生机,但就怕随之苏醒的不仅只是小草,还有害虫。
果不其然,在哥哥打算无视他们离开、那群人越走越近的时候,下意识让我皱紧眉头的直觉成真了。
“哟?等等,这不是甚尔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