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桂哭笑不得,
也不点破她,示意宝英把她扶到帐房里去。
唠唠叨叨的阿喘妈咪一进帐房,猛然一下就被吓醒了:明亮的油灯下,侧着脸孔的风仙姑娘,不出声的伏在帐桌上,背心有一洞,正在不断的往外冒着乌血……
不等她发出尖叫,
阿桂将她腑下一捅,阿喘妈咪疼得往下一蹲,把尖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阿桂让她坐下,告诉到:“风仙姑娘死了,是被强盗金绣杀死的。多可惜,我和宝英听了你的话,才让她在这儿休息休息,没想到,”
阿喘妈咪脸蛋一白,
又想叫,可给宝英一捅其腑下,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风仙姑娘死了,阿芳妈咪被送巡捕房了,”宝英板着脸孔,吓唬着她:“现在就剩下你了,如果你不说清楚你为什么梦游,哼哼!风仙姑娘可是你放出小黑屋,请求我们坐在帐房里休息的。”
人命关天!
何况又是自己的姑娘,要让别的姑娘们知道,那还得了?
阿喘妈咪吓哭了,就把自己和猴脸内应外合的勾当,一五一十的全招了。阿桂老板命伺役们,把仍呆在蹲位上呼呼大睡的猴脸,当着阿喘妈咪的面抬起扔进了水池。
水池不浅也不深,
深秋的井水冰冷。
猴脸给这一刺骨的冰水一激醒了过来,可手脚都给紧紧的捆绑着,拼命挣扎中像个皮球一样,在水里翻来腾去:“阿喘,喘喘喘,阿哟,哟哟哟……”
一张嘴一大股水,
一翻腾一大股水,直呛得白眼皮儿直翻。
看看差不多了,阿桂示意伺役把猴脸板正,直直的对着自己。本就不勇敢的猴脸,一眼看到阿桂老板身边垂头丧气的阿喘妈咪,知道事情漏了又怕死,也一张嘴巴全说了。
未了,
阿桂老板命伺役轮番赏给了猴脸好几个大耳光,抬出去扔到了门旬,不提。
重新回了帐房后,阿桂招呼伺役,把身子早己僵硬的风仙姑娘,用阿芳妈咪床上的麦席裹了,抬出去仍在江边的乱坟地里。再看看天边露出的微薄晨曦,不悲反喜,和结拜妹妹击掌相响,弹冠而庆。
这事儿,
还得从那个朱葆三说起。
话说,宝英前晚上出去后。轻车熟路就找到了那个拍卖员。英国的索斯比,是现代全球规模最大、最老牌的拍卖行。索斯比的历史要算到200多年前。
1744年3月11日,
英国大书商塞缪尔贝克,
在伦敦考文特花园的一家酒店,以竞买喊价的形式出售某爵士的一批藏书。这个卖场,就被认为是现代形态的第一场拍卖。
贝克死后,
他的侄子约翰索斯比被指定为遗产继承人。
约翰用自己的姓氏命名了叔叔留下的拍卖公司,“索斯比”就这样诞生了。1899年,约翰索斯比的儿子来到了东方中国的上海滩,开办了这个上海滩最高等最豪华最著名的拍卖行。既为最高等最豪华最著名,其间的守卫也是最严厉最保密和最规范。
可是,
这也难不倒飞贼。
宝英轻易就越过了,一道道有形和无形的守卫线,在灯火辉煌的拍买会场的会客室里,找到了自己的目标。看来,面相儒雅的拍卖员和二个身着银灰色皮袍的商人,己经奋战了大半个通宵。
三人面前摆着,
三个大瓷杯子。
都倒着棕黄色的水水,三人一面聊,一面还不断端起大口大口的喝着。宝英知道,那棕黄色的水水叫咖啡,是洋人和商贾大户最喜欢喝的,据说喝了提神醒脑,驱散疲惫。
小九龙刀第一次拍卖时,
化装成大家闺秀的宝英,出于好奇曾喝过。
结果,捂着嘴巴跑到厕所哇哇哇的抠了一地,回到阿桂姐住处,二只眼睛从凌晨瞪到了傍晚,吓得结拜姐姐连声问她怎么回事?
在双方的三只大瓷杯中间,
摆着一个铺着红锦绒的盒子,
上面用一块明黄绸缎盖着,看不见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可是,这么晚了又这么神秘,没说的,那盒子里一定又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
不过,
宝英现在没心情想着它,而是紧紧盯着拍卖员。
拍卖员年龄不大,个儿高高的,穿着上下通红一片,有点类似燕尾服的西崽装。租界和上海滩洋人开的店子,在门口站着替客人拉门的人,都这样穿着,看着就让人感到滑稽,非想痛痛快快仰天大笑一阵不可。
宝英跨坐在屋粱上,
清楚地向下俯瞰着。
见双方争来夺去的商议不休,掐掐指头,不禁有些着急,寅(上午3时正至上午5时正),虎老虎在此时最猛)去,卯来(上午5时正至上午7时正,兔月亮又称玉兔,在这段时间还在天上),如这双方主儿边喝咖啡边继续商议,很可能到天亮都没有个结果。
他们没结果倒可以继续争议,
我出去可就麻烦了。
于是,轻轻从兜中掏出一张白纸卷成管状,再掏出一个小扁瓶,从瓶里抖出一点黑色粉末,灌进纸管对准向下嘘去。不到半刻,双方就打起了呵欠。
年轻的拍卖员还能勉强忍受,
二个银皮袍中年,却一呵欠就不可抑制,接二连三,鼻涕眼泪一起来……
终于,二银皮袍站了起来,一面把盒子装进手提箱,一面呵欠连天的说:“抱歉抱歉,太晚了,休息休息会儿,明天接着商量。”拍卖员就频频点头:“好的,汪掌柜李先生,你俩就慢走,明天,明天见,呵—欠!”
二银皮袍的背影还没消失,
拍卖员就一头栽倒在沙发上,扯开了呼噜。
稍后,三个巡逻员过来了,见状退出,熄灯关上门。接着,会场内的灯也全部熄灭,一片幽暗,万籁俱寂。再稍会儿,宝英身子一动,沿屋粱墙头壁虎一样无声攀下,窜到了会室前,轻轻一拨弄就闪进了室内,返手关紧房门还牢牢插上了插销。
这才上前,
将熟睡中的拍卖员二只耳朵一拎,弄醒了这小子。
“想活命,就别出声!”锋利的刀刃在他眼前一晃:“本侠奉命取你脑袋,还有什么话说?”正梦着明天事成后,自己又会得到一笔提成的拍卖员,猛见一个黑衣汉子,捏着一把利刃对着自己喉咙。
虽吓得睡意全无,
却并不太害怕,反问道。
“好汉息怒,江湖自古恩怨分明,你我并不认识,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宝英一惊,丌自提高了警惕。没想到堂而皇之的拍卖员,也是道上人物,真有点不可思议,逐轻声怒喝到:“‘推桥头’,‘拾荒’还是‘抢包饭’?不说实话,莫惹本侠下刀。”
利刃向前一送,
紧紧贴在了对方的颈脖。
“说了实话,还可饶你不死。”没想到,拍卖员纹丝不动,反倒竖起一根指头,轻轻的将对方刀把一推:“好汉,你是不是找错了人,本穷爷才不屑于那些破破烂烂,一身酸臭哩!”
“这么说,你不是丐帮的小爷?”
拍卖员像受了莫大的侮蔑,一拍胸口。
“好汉,告诉你吧,本穷爷师傅是强盗金绣,明晚上师傅就带着我到烟花间练手了。说出来,怕吓着你。”宝英心里一惊,烟花间?莫不正是了阿桂姐的烟花间?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
利刃离对方颈脖子稍远一点。
“原来是强盗金绣的手下?难怪难怪,唉糟糕,好像是找错了人。”对方嘿嘿嘿的冷笑几声,居然抱起自己胳膊肘儿:“没事儿,江湖上常发生的事儿。好汉,你若跟着我们,包你转眼就发大财。”
利刃,
又离对方颈脖子稍远了一点。
“发大财,怕没那么容易。”宝英放缓了语气,仿佛有些心动:“强盗金绣,江湖震动,名不虚传。可要讲转眼就发大财?”拖长了嗓门儿。
年轻气盛的拍卖员给她一激,
气吁吁的全盘抖出。
“好汉,告诉你吧,眼线送出话来,那阿桂老板这几天的进帐,一直在她帐房里间的红枣木柜里锁里,大概有上万两银子,还有大黄鱼,特别是,还有那把真小九龙刀,值得一动。”
“真小九龙刀?”
宝英又是一惊,
随即装聋作哑:“我听说,不是昨天拍给一位富商了?”拍卖员点点头:“是拍了,以前一位藏家的三倍高价拍的,是本穷爷经的手。可我们早就知道,那把是假的,被阿桂掉了包,真的正收藏在阿桂老板的锁柜里。所以,师傅要我当场揭穿阿桂老板的假面具。安排我事先准备好一根铁棒,又花钱买通了那个记者,让他当场提问,结果,嘿嘿,”
宝英全明白了,
果然昨天的拍卖露馅,是有人故意捣鬼。
可查,没想竟会是结拜姐姐与其城下之盟的强盗金绣?“哦,你说的是登场烟花间的阿桂老板呀,我们知道。”宝英进一步核实到:“我们也曾想动手,可顾着她和黄捕头的关系,所以,”
拍卖员又冷笑笑,
有点阴阳怪气的。
“法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长嘛,仗着洋人,谁也把他没法,可不知道抢了就跑?瞎来来(乱来,瞎弄),寿头(呆傻,树大招)呀?”趁其得意洋洋之际,宝英的利刃迅速一翻背,砸在对方的颈动脉上。
人体颈动脉,
就像人脑后勺,是人体最薄弱的部位。
如不慎割伤或重力碰撞,会瞬时时结束人的性命。宝英这拿捏着的砸击,程度刚好让拍卖员昏迷几天,醒来意识严重迟滞却不会致命,成为只会睡觉进食的活死人,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植物人。
随之
安全离开后的宝英,换掉夜行衣径直到朱府。
此时,天色微亮,晨曦初露,按时下这些商贾大户的生活习惯,应该正是晨练时分。宝英决定直捣朱府的初衷,是因为自己还是官府“钦犯”,虽然没有收监,可如果那个朱葆三提出异议,必定会对自己不利。
江湖人士,
没有谁愿意与官府打交道。
更没谁愿意官府注意上自己,所以,宝英动了杀机。一不做二不休,趁那个朱葆三独自晨练时,扮作路人靠近手指头一晃,取他狗命易如翻掌。
届时,
人死证灭。
官府纵有天大本事,这无证无据的,嘿嘿!可是,宝英也没料到,事情会瞬间逆转。出乎宝英意外,朱府并非深沟高墙,刀兵森严,反而就二幛开放式的三层小洋房,离公共道路不过几十米。
宝英踏上公路,
果见府前的小草坪上,晨曦微亮,鲜露欲滴,薄雾缭绕。
一个不高却壮实的身影,正在练习陈式太板三十六招式。宝英刚轻移莲步,那朱葆三早瞟见了是她。等她还离得稍远,就放下了招式,郎声招呼到:“侠姑娘,别来无恙?”
宝英只得站下,
微笑回答。
“托你的福,还行。朱大爷,这么早呵?”一面依计而行,徐徐贴近,并暗暗作了偷袭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看出了她心思,也微微一笑,稳狠站定,挺胸昂首,语出惊人。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声音低沉,有力,自信。
宝英一凛,站下,惊愕的看着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创立合众政府。”然后,二人莞尔一笑,欣然握手。不用细说了,彼此竟是志同道合的战友,双方都感到了由衷的意外和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