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不再理睬,
对那个倒霉的小伙计说声:“招待好客人。”丌自起座下楼。
一出大门,左右瞅瞅,一根指头塞进嘴巴,打了个响亮的唿哨,尖利的唿哨划破夜空,余音拖得悠长悠长,令黄捕头不禁打个寒噤,起步就走。
可是越接近巡捕房,
黄捕头就越感到不对。
终于忍不住扭头看看,不禁目瞪口呆:后面跟着一大帮男女,并且不断有人加入,队伍越来越长,越来越大……当他硬着头皮,把王三带到巡捕房时,上千男女喊叫起来。
“王老板犯了什么罪?黄捕头滥用职权,逼民造反,居心不良。”
响彻云霄,气势挟人。
深夜时分,寒气逼人,租界里的洋人们早己入睡,被这巨大的吼声惊醒,其心情可想而知。很快,黄捕头接到了查理爵士的电话,问他是怎么回事?
黄捕头支支吾吾,
不能自圆其说。
查理爵士便生气的要他马上放人,还要他明天当面给自己解释清楚,然后,砰的扔了话筒。自作聪明的黄捕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好厚着脸皮去看王三。
王三却哼的声,
抱起双臂,仰起了脸孔。
请神容易送神难,不可一世的黄捕头,算是第一次尝了这苦味道。结果,上千男女帮众,就地安营扎寨,簇拥着房里的大头目,说说笑笑过了一夜。
可怜的黄捕头被堵在了办公室,
惶惶然如热锅上的蚂蚁,睁起眼睛到天明。
就一门心思幻想着天明后,自己的徒弟们会赶到护驾,那样至少不会被帮众塞冷捶,挨黑打……天明后的黄捕头,很快就感到了失望。
徒弟们呢,
倒是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个。
可与对方比起来,实在惨不忍睹。再看看对方帮众团结一致的气势,瞅瞅自己这些所谓的徒弟,吊儿郎当,无精打采,甚至害怕畏惧和幸灾乐祸,黄捕头就不由得想起了阿桂……
待他下午向查理爵士支支吾吾解释时,
查理爵士别的倒没说什么,只是严厉的警告他,
忠于职守,杜绝滥用职权,徇私舞弊,是他这个督察长应遵守的职责云云,黄捕头不禁出了一头冷汗。傍晚回到黄府,阿桂这才告诉他,自己早知道会是这种结局。
之所以对他的贸然未加劝阻,
目的就是让他吃吃苦头,有个对比,方知落后,以辩别自己的主意究竟对不对?
至此,黄捕头对夫人彻底心悦臣服,按旨行事。阿桂还告诉他,王三为什么这么做?宝妹己查清。起因,就是婚宴上自己让小丐们上楼入座,大快朵颐。
原来拳帮与丐帮,
历史上并无任何恩怨纠缠。
王大头目独占大半个上海滩时,终于激起了丐帮的反感,二帮老大多次沟通未果,矛盾激化,逐渐演变到了今天的誓不两立。
王三本也和黄捕头阿桂没任何间隙,
在闻黄捕头买下这黄府之时,还风趣得很。
“有了黄捕头的保境安民,十六里铺更加安全繁荣,我定要邀请他和他夫人,来本茶楼把盏品茗,彻夜长谈。”遗憾的是,阿桂事先并无法知道这些。
因此,
当她欣然让小丐们上楼入座时,早有眼线报之王三。
王大头目自然勃然大怒,以为是对方故意和自己过不去。当即吩咐下去。不到半个时辰,人多耳广的帮众就报来了好消息。王三大喜,吩咐如数将报纸买来,上街免费发送,以泄心中仇愤……
阿桂说完,
黄捕头半天作声不得。
好半天,才对宝英拱拱手:“宝妹,谢了系。我是个粗人,以后有事多听你姐的才系。”再看着雅芳,皱起了眉头:“怎么才来这稀拉点人,都像没有睡醒系?”
雅芳则委屈极了,
伤心的撅起嘴巴。
“不是师母事先提醒,这稀拉点人还不来呢。大家都忙着讨生活,不像师傅你有租界洋人养着。”黄捕头听听不顺耳,鼓起了眼睛:“洋人养我?猪头三系,是我养洋人。洋人要没了我,成瞎眼苍蝇,”
“可你没了洋人,连瞎眼苍蝇也做不成。”
咦,怪事业啦。
一向低眉顺眼听话的小雅芳,居然破天荒的打断了师傅,还敢还嘴嘲弄?这让黄捕头惊讶得直眨巴着眼睛,虽然仍是二手平端,却再不闻窸窣窸窣。
他哪知道,
这全是阿桂的主意。
其实,宝英还没出去,阿桂就想到了宴会上的小丐。可会不会这就是王三发难的由头?她心中也没底。阿桂把自己的怀疑给宝英说了,这让结拜妹妹大为高兴。
阿桂的猜测,
让同样想着欲出去遍查的宝英,极大的缩小遍查面。
果然,当晚宝英第一个找到了丐帮老大,不一会儿就弄清楚了事情的由来,顺藤摸瓜,王三发难的原因,自然也一清二楚了。
当宝英回来给阿桂姐面呈时,
雅芳正趁夜满上海滩的奔波。
于是,为了雅芳的安全,遵阿桂姐的叮嘱,飞天大盗又换上夜行衣,满上海滩的去找雅芳,还真给她找着了,二女孩儿结伴而行,宝英也松了一大口气。
这边厢,
独坐在家的阿桂也起身,去找王三释疑。
结果问到王三茶楼,才知他己被黄捕头“请”了去。于是,阿桂轻松回家,独坐品茗。因为,阿桂早算定,以王大头目的个性,以拳帮的气势,今晚必搞得捕头老公头疼,弄不好就呆在办公桌回不了家。
可只是头疼,
并无生命危险。
因为,捕头老公毕竟是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长,王三也不敢贸然动手。阿桂还算定,捕头老公第二天赶来“护主”的众徒弟,若与王大头目的帮众相比,必定洋相百出,丢脸丢人。
这样血的教训和强烈对比,
正好给顽固不化,自以为是的黄捕头,当头棒喝,让他进一步自我反思……
现在,时机成熟了,阿桂又一次提出了自己的主意:1、以十六里铺为大本营,广派“英雄帖”,公开面向大上海招徕门徒。2、不择手段敛财,什么来钱快,利润高,就干什么。3、捕头老公毕竟是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许多事情不便出面。因此,自己主事,跟着干就行了。
话音未落,
黄捕头第一个鼓掌赞成,雅芳和宝英也一致叫好。
“不过,既然如此,我可得把丑话说在前面。”阿桂一击得手,脸色也严厉起来:“江湖有江湖规矩,帮中有帮中言语,不听指挥,背叛帮主,凡此种种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大家又无言点头,
气氛有点严肃了。
“黄帮主,”阿桂满意的搂搂雅芳和宝妹,冲着捕头老公道:“现在,你说话。”黄捕头对这种新称呼,似乎还不太习惯,一时没反映,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他想起了张仁奎。
张仁奎,
山东人,出生地在藤县。
小时候因为家境贫寒,没有读过几天书的他就给地主家放牛放羊,维持着自己的温饱问题。稍微长大点,就在地主家当长工,在他27岁那年,虽然说年级尚小,不过确实一身的好本领,武功十分了得!
那个时候的他,
正满腔热血,不甘于现状。
于是身揣一把镰刀,毅然决然的投身于革命事业。当然他可不是一名简简单单的武夫,义和团运动爆发之后,他便加入了,因为义和团在藤县的主事人十分看好张仁奎,这个主事人在青帮属第二十代“礼”字的辈分,所以收了张仁奎为弟子,排行第二十一代。
但是后来遭到清政府的围剿,
张仁奎随着货船辗转来到了扬州当兵,至此他的命运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后来其顶头上司,被国民党递上来的冒充宝物的箱子炸死之后,整个军队就由张仁奎亲自接管,驻守在江苏南通一带,此时的张仁奎并没有高傲自大,而是聘请了张骞来给自己补习,并且开始接受徒弟。
但是,
因为袁世凯对他始终抱有戒心,令张仁奎无比愤怒。
于是乎,他一气之下辞职回家,安安心心做上了青帮老大。而对于自称“弟子”的黄金荣,张仁奎曾表示过明显的不屑。
张仁奎知道得十分清楚,
这个法租界黄捕头,
虽然一直自以青帮老大的身份自居,也想开设各种香堂招收弟子,但是黄金荣实际上,并没有真正的拜过青帮中的任何一位高辈分的师傅,所以好多人基本上也不会认黄金荣这个青帮弟子。
黄捕头呢,
向张仁奎拜师也是几经回合之后,张仁奎才勉强同意的。(直到1927年,黄金荣从法租界警务处督察长位子上退休时,才托杜月笙出面疏通,迫使青帮耆老张镜湖,接受了他的拜师名帖和二万元敬礼,才正式成为青帮“通”字辈门人。)
现在,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感谢上天,给自己送来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夫人,自己长期以来的愿望,就要变成现实,黄捕头是内心激动着呢。“黄帮主!”阿桂又一次叫道:“下面,该你说话了。”
黄捕头惊醒过来,
破天荒放下了平端着二只胳膊,
靠在二只膝盖上,仍习惯性的窸窣窸窣:“笑不动(有意想不到的好事),阿桂办了件大好事,大家跟着干就系。”“跟着干可以,可你得养活大家才行,”
阿桂面无表情,
又左右瞟瞟看。
“要不,大家饿着肚子跟着你干?”雅芳和宝妹明白了阿桂姐的意思,都跟着点头。黄捕头呆呆,一时无语。阿桂这才点穿:“明白了吧,黄帮主,香堂不是那么好开的。世道艰难,人心险恶,义气能衣穿,当饭吃?没进项,徒弟们跟着你喝西北风啊?”
黄捕头的眼睛翻上了天空,
一动不动。好半天,才喃喃道。
“难怪难怪,我就琢磨系,我黄金荣好歹也是租界巡捕房的督察长,手下好歹也有几十上百个徒弟,咋一出事儿,好容易才来了他娘的二十几个,还吊儿郎当,心不在焉,像饿浮尸系。”
三个女人都笑了。
气氛又变得轻松。
“所以呀,你得利用你现在的有利身份,让大家多多找钱。”阿桂正色的说:“有了钱,再加上你的名,我们才可以开香堂,开赌场烟馆和烟花间,日常就选手下能干的徒弟们去经营折腾,日积月累,滚雪球一样,你说说,上海滩有多大?”
大家心领神会,
都钦佩的望着阿桂姐。
黄捕头忽然问:“阿桂,到底是开香堂在前,还是找钱在前?”“齐头并进”“说到钱,我的你的可都在你手里,”黄捕头眨巴着眼睛:“我看,也有大几万吧,还不够系?”
“黄帮主,你可真谦虚。”
阿桂连连冷笑笑。
“大几万仅供你玩玩女人,要成大事儿,大几十万都不行,越多越好,这就是所谓的人多势众,财势压人。想想那个王三大头目,这就是这次,我们为什么栽在了他手上的原因。当了好几年的督察长,么三喝六,威风凛凛,怎么连这个简单理儿都不懂?二个字,土鳖,土鳖与枭雄的区别,就在这里。”
“王三?”
黄捕头目露凶光,抹抹自己嘴唇。
“猪头三,港币样子,”“奥斯两百开(暂停),”阿桂喝到:“雅芳,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