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衍钦穿着衬衫坐在万众瞩目的位置,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
他处于喧嚣的中心,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绝望和悲凉的气息却是那么的浓烈。
好像他已经一个人在漫长的黑暗里待了千万年了。
是啊。
晚晚说,晚霞在他的画里,晚晚在他的眼前——
他每次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心中裂开的那一道缝隙就会不断地扩大裂开。
最后逐渐变成一个恐怖的黑洞,直到把他整个人都吞噬。
晚晚不在。
画还在,可是晚晚再也不在了……
容衍钦真的没有这么痛苦过,他这一生的执念就是找到顾晚晚。
他的晚晚。
可是他找了好多好多地方啊,他为了找晚晚几乎踏遍了整个华国的。
甚至但凡是得到一点消息,他连国外的那些危险地带都去了。
顾家动用了多少财力人力,他又找了多久。
他都不想提。
他只是想知道。
他的晚晚到底在哪里啊?
如今这幅相似的画出现,还有可疑的粉色晚霞,他悲观地想着,或许这些并没有和晚晚的出现有任何的关系。
这幅油画只是相似而已,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这幅画的主人也只是恰好喜欢晚霞呢?
说不定……
这又是他的空欢喜一场呢?
说不定……
这一次的欢喜会把他拖入更深的地狱里呢?
可是晚晚。
三哥永远都不会放弃,只要三哥还有一口气在,三哥就会一直找下去。
哪怕你的父母已经痛苦到放弃了你,三哥也会一直找下去。
容衍钦没办法告诉自己也和顾家的人一样放弃,他始终觉得。
如果晚晚还在世界上。
如果晚晚一直在等三哥去找她……
如果她在等他,解救她脱离苦海,他不去的话……
他的晚晚又该怎么办?
容衍钦痛苦地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但是胸腔的起伏却愈发的厉害,手指节也捏得咯咯作响。
他一次次的告诉自己。
就算她在十八层地狱,他也会找遍每一层地狱。
他总会找到她的。
于是,容衍钦再次举起了手里的牌子,他的眼眶通红,整个人像是很清醒,又很疯狂。
他缓缓地道:“五百万,我没有开玩笑。”
“不过,我要见到这幅画的主人。”
他的声音粗哑而低沉,喉咙里像是卡了滚烫的火石,连声音都带着痛意。
此话一出,全场的宾客更加的吃惊。
没有开玩笑?
居然真的要花五百万就拍一幅破画回去?
值吗?
孤儿院的孩子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主持人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了,他生怕容衍钦清醒之后反悔一般,直接就宣布。
“好,五百万!”
“这幅画归容先生所有。”
“至于这幅画的主人,等会孤儿院的院长亲自来联系容先生可好?”
容衍钦哪里还能等?如果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他还能坐得下去吗?
他拿了油画便带着于欧走了出去,于欧的手上还抱着刚才他送给夏满的西装。
于欧知道这西装里的怀表对于容衍钦来说有多重要。
那可能是比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
如果他问三少是要命还是要怀表,那三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要怀表。
容衍钦把西装送了夏满之后才想到有重要的东西,于欧又折返回去找,这才找到了。
他几乎都不敢想,如果真的弄丢了里面的怀表三少可能会疯。
容衍钦拿到了画,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他亲自去一趟孤儿院。
坐到车里的时候,容衍钦的呼吸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他的心和神经一直紧绷着,满脑子都是对这幅画的怀疑。
于欧怕他再一次的失望,忍不住道:“三少,您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幅画的作画风格构图设思,虽说很像您的手法,甚至可以说是一个人画出来的,但是……”
“您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晚晚小姐,那她现在多大了?而今天用来拍卖的手工作品都是孤儿院的孩子的。”
也就是说……
年龄不符合。
画那幅画的人,说不定是个孩子……
这怎么可能是三少要找的人呢?
因为顾晚晚如果还活着的话,如今也是26的年纪了。
于欧怕了,真的怕了,怕三少为了找晚晚小姐走遍了全世界。
最后,得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失望和绝望。
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带着希望。
车厢内没开灯,入夜了,容衍钦整个人都沦陷在一团昏暗里。
他脸上的神色也很模糊,于欧从后视镜里看到他拿着油画的那一双手在颤抖。
容衍钦修长的手指一寸寸的在油画上抚过,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温柔缱绻,好似一生所有的深情都倾注在了画上。
好似,这幅画不是普通的画,不仅仅是画,而是他心爱的人。
是了。
如果顾晚晚没有因为仇家的绑架,没有坠入江河里失踪,那她就是他的妻子。
也从来没有人知道顾晚晚对容衍钦的重要性,说是他一直不肯放弃在找一个早就被警察判了死刑的人,倒不如说是他在找救赎自己的人。
他和顾晚晚青梅竹马。
他的妈妈因为癌症而去世,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他父亲又是一个风流的人,娶了一房又一房的老婆。
自从妈妈死后,他就一直被父亲忽视,父亲的那些个儿子更是明里暗里欺负他。
只有顾晚晚,她一直陪着他。
妈妈临死为他订下了和顾晚晚的婚约,只是希望顾家会照拂他这个没有妈妈的人。
他弄丢了那个一直陪着他的晚晚,如果早知道她会遭此噩耗,他恨不得自己可以代替她。
他可以代她痛,代她流血,代她受伤。
这世上所有的苦,都由他一个人来受。
只要她平安喜乐。
“于欧……”
“我必须找到她。”
“她在等我。”
“只要有一线机会我都不会错过的,万一……这一次就真的是呢?”
他的声音忽然就变得很轻很轻,如同窗外轻轻刮过的夜风,但落到于欧的心里,却像是一座泰山。
沉重,压抑,痛苦,绝望,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