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神色呆滞而茫然。
她后背满是沉沉的冷汗,一颗心像是被攥紧了,扯开疼。
天已经亮了,暖黄色的日光从落地窗外涌进来,光线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在房间里跃动着。
她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动作机械而麻木。
手掌心湿漉漉的一片。
是泪。
她在哭,她在梦里都在哭。
这一次,她没有忘,她很清晰的回想得起来梦里的经历。
她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她,但是如果不是她的话,那她手臂上的三道伤又是怎么来的呢?
她的伤是自己弄的吗?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满头痛欲裂,脑海里是昨晚那痛苦的画面交织而闪过,她的灵魂也像是要被吞没。
如果昨晚的梦是假的,只是一个梦,那为什么她觉得是那么的真实?
真实到梦里的人,包括那个清绝的少年,一切都像是真的,好像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一样。
‘不要怕。’
‘天塌下来三哥顶。’
梦境里的少年带给她的是从未有过的强烈的熟悉感。
那就是……她的三哥吗?
是她小时候烧傻了也在念叨着的人?
三哥?
夏满抹了一把眼泪,吃力的呼吸着,她的胸口很疼。
“三……哥……”
喑哑而破碎的声音从她的唇齿间间发出来,轻轻的惊碎了满室的安静。
夏满忽然相信梦境里的人就是她的三哥。
她很怕自己会忘记他的脸,她突然很想去找纸笔试图画出来梦里的三哥。
梦里的容衍钦还是少年时候的模样。
她很想记住他。
说不定,她真的能找到他,真的可以回家。
夏满跌跌撞撞的在卧室里寻找着纸笔,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了一一的画笔。
一一很有画画的天赋,涂鸦也特别的灵性。
夏满还怕自己画不出来,但是她的手拿到笔却很熟悉。
她光着脚趴在地板上,面前是一一的绘本。
她仔仔细细的回想着,随后在画纸上慢慢地落下了笔。
她画得十分的认真而小心,好似一笔一画都要慎重。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夏满画好素描之后。
她也狠狠地诧异了。
她竟然只凭着梦里的记忆就隐约画出了那个少年的面容。
不说七八分像,至少有五分像。
夏满失神地望着素描画,少年的面容清楚好看。
她忽然有一种错觉。
好像眼前的画不是画,而是梦里那个少年,他从梦里走了出来。
他正在这幅画卷里和她隔着时间和空间对望。
一眼万年。
这是她三哥吗?是她的家人?
“嘭嘭。”
卧室房门猝不及防的被敲响,“睡醒了吗?下楼吃早饭了。”
随即,门外传来了陆明庭的声音。
夏满呼吸一紧,心情忽然很紧张,她下意识的把手里的画纸丢到了床底下,连带着笔也一起丢了进去。
“马上起来了。”夏满敷衍地回应着。
她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还不放心地往床底下看了看。
她不想让陆明庭知道她在画三哥,她虽说失去了记忆,但是她也大概感觉得到,陆明庭爱她是真的,但同时不希望她恢复记忆也是真的。
夏满想瞒着他。
等她把什么都想起来了,到时候所有的主动权都在她手里了。
夏满做好这一切,才出去开门。
陆明庭出声,“怎么眼睛红红的?”
“是吗?”夏满手指尖一冷,连忙揉了揉眼睛。
“可能是昨晚睡太晚了,眼睛有些疲惫。”
夏满努力摆出很自然的状态。
她就怕他发现什么。
她虽然也很不想这样,但是她也是无奈之举
陆明庭点了点头,他摸了摸她的发顶。
“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先收拾一下。”
“我在楼下等你吃早饭。”
夏满这一次没有错过他眼底划过的沉痛。
她愕然。
他要带她去哪里?
“好。”
“你不问问我们要去哪里吗?”陆明庭微微皱眉。
夏满挑眉,“我问了你会说吗?”
“反正等会就知道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陆明庭“嗯”了一声,“好。”
他转过身下了楼梯。
夏满深呼吸一口气,顺手关上了门。
陆明庭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她仍旧有些紧张,心惊肉跳。
刚才他差一点就知道什么了。
今天的陆明庭心情很低落,偶尔会笑一下,但是笑容淡淡的,仿佛身上压着一座大山。
夏满好几次想问问,却都保持了沉默。
今天的天气也不好,本来早上都还有太阳的,他们临出门的时候天空就阴沉了下来,又飘起了霏霏细雨。
夏满在陆明庭的要求下穿了一身深色的大衣,和他的西装配在一起,倒是有点像是情侣装。
陆明庭还买了两束花。
夏满心底的疑惑很快就解开了,因为她在车上看到了导航去的地方。
墓园。
陆明庭带她去的是墓园。
她心里一个咯噔,顿时就醒悟过来,陆夫人不在了。
他们去墓园应该是去看陆夫人的。
哎不对,那为什么是两束花?
难道墓园还埋着谁吗?
拜祭过陆夫人之后,陆明庭的神色忽而变得阴沉,宛如暴风雨来临。
他又开车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他要去的地方是死亡公路。
这一段路弯多且急,盘山公路下面就是海,车开在盘山公路上都能听到拍案的惊涛声。
越是接近目的地陆明庭的情绪就愈发的压抑绝望,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白,手背上的筋络也凸显出来。
他的眼睛不断地变得猩红,呼吸也粗衬不已,他像是在忍受着一种巨大的痛苦。
虽说他什么都没说,但是夏满依旧从他的身上觉察到了一些令人悲伤的东西。
他看似平静的开车,一副风雨不动的模样。
实则,他的内心犹如底下的海,暗潮汹涌。
越往上开,空气就愈发的冷了,山风呼啸着,车窗已经被雨水淋得模糊。
他不说话,夏满也没说话。
她觉得她像是来过这里,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
终于。
陆明庭到了目的地,他把车停到了断崖边上。
这个时候雨很大,陆明庭先去后备箱拿伞和花,再来接夏满。
“这里也不是墓园啊……”
“为什么要来这里?”
夏满被雨水冲得睁不开眼睛,或许是陆明庭的眼神太过深沉悲痛,夏满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难道这里真的有什么人死了?
而且这个人和他们还是有很深的关系?
是谁死了?
陆明庭把花束递到夏满怀里,他把整个伞都倾斜到夏满的方向。
雨水犹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噼里啪啦的砸到了他的身上,很快就淋湿了他的半边肩膀,雨水溅落到他脸庞上,他恍然不觉。
他只是艰难地呼吸着,视线扫过脚下那一片白茫茫的云雾。
他眼角落下来的,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
他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可是。
落落那么爱她的妈妈,如果过年的时候夏满都不来看落落的话,她会难过的吧。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仍旧落寞而脆弱。
“有一个人的骨灰被我撒到了山脚下,我答应过她,每年都要来看她。”
“她很喜欢你,你送给她的花束,她一定特别喜欢。”
“这个人是我什么人?”夏满心口一沉。
陆明庭无言地看着山脚下。
他多想回到当初那一天,如果早知道……
他不会害死自己的亲生女儿。
夏满说得对,他就该跪着给落落认错。
求她原谅!
“嘭!”
在夏满吃惊的目光里,高大如山峰的男人已经屈膝跪了下去。
他笔直的背脊一寸寸的弯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