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闻言有一瞬间的怔愣,却也无奈应下。
冬日寒气浓厚,窗外的北风夹着雪,呼啸而吹得红木红木窗子猎猎作响。
明婳瞥了眼窗外,二人相对。不知不觉已经度过大半晌天光。
刚想借口离开,便听得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方才那美貌侍女阿辞在门外急声道:“主子!”
“何事!”李珩沉声应道,只是语气中夹着些怒。
“禀主子,宫里出事了。”
“进来说。”
阿辞恭敬推门进来,余光瞥见主子身旁的明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明婳蹙眉,在她记忆中好像李珩身边从未有过这位美貌侍女,方才未曾仔细瞧过,如今细看之下,发现此女不仅美貌,那从骨子里透露出的疏离与清冷仿佛氲着杀意,尤其是那双浅褐色瞳眸,似那幽深古井,一眼望不到尽头。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持,明婳明显感到气氛有些尴尬,垂眸望向一侧正襟危坐的李珩,微微清了清嗓子,道:“天色不早,我便先告辞。”
明婳刚想借故离开,却不料李珩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身旁,沉声道:“先不许走!听她说完。”
阿辞抬眸打量一眼明婳未看得仔细仔细,便被李珩一记凌厉眼神吓得低下头去,颤着声音回道:“主子,方才宫里来信,今日早朝右相连同御史台一众文臣上书弹劾工部少府监明洵,说他目无法纪,擅自做主修改劳役人数……”
“父亲?”明婳蹙眉,在她的印象中父亲此时不曾被弹劾,怎的如今却……
李珩察觉出明婳此时的不安,攥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像是安抚一般。
阿辞微愣,见主子没有回应,便继续道:“此次弹劾本是主子预料之中,明大人虽会被官降几级或是罚奉一年,可没料到今日澄王却在朝中公然为明大人求情,甚至将工部一干官员受贿贪污一事抖搂出来,皇帝闻言大怒发落了好些官员,唯独宽恕了明大人,说是要多加抚慰。”
“澄王李椋……”明婳低喃出声,却没发现身侧陡然冷冽的气氛。
李珩听见她的低语,又想起前世那人与明婳的纠缠不休,一股无名的怒火窜上心头。
李椋果然耐不住性子了!
明婳此时顾不上这么多,她得尽快回府。父亲若是出事,且不管是喜是忧,母亲首当其冲会被明家那群泼才盯上。母亲向来是不善与那些人斡旋,万一出事,怕是不妙。
“李玄成,我……”
话到嘴边,便望见那人不悦地瞧着瞧着自己,像是发现了自己眼中的急色,虽仍然语调冷淡,却已然去掉了方才的脑意。
“回去路上小心,我派人跟着你。”
明婳闻言吞了吞口水,轻声在他耳畔道:“我明白,你多保重。”
如今京都形势错综复杂,李珩此时贸然离开封地回京,若是被人发现,怕又是一场灾祸。
明府暮紫院
明婳方一下马车,还没踏入院子,便瞧见院门口围了乌泱泱围了一堆仆婢,人人皆耳赤地堵在堵在门口。
青楸忽觉情况有些不妙,心中忐忑道:“姑娘,这么多人围在这,奴婢害怕。”
明婳不言,伸手拍了拍青楸。眸光望向那处,心下了然。
好戏开始了。
待明婳靠近,那堆仆婢止住了嘈杂,自觉地为明婳让出了一条道路,可个个似斗鸡一般红愤怒地瞧着瞧着明婳。
只见一袭破败罗袍的明荣被人用担架抬着放在明婳院门前,浑身伤痕累累,鼻青脸肿。身上被人洗劫一空,原本华丽的衣袍被撕得粉碎,只堪堪遮住身体。
见明婳前来,明荣着浑身的剧痛咧嘴地起身起身,指着来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个小贱人,你总算是回来了,小爷被打成这副模样,都是拜你所赐!”
明婳见状并不回答,只是一双幽深瞳眸定定地望着他,直把人望的有些发憷。
“我告诉你小贱人,今日你必须给小爷一个说法,不然小爷就赖在这不走了,你看着办吧!”
明荣忽觉这个大姐近来有些不同,从前他每每吃酒赌钱,便是再大的花销,都记在大房的账上,这些都是明家人暗地里心知肚明的,谁叫大房有个财大气粗的外祖家。他大伯父平时也不常在家,明胥这些年从了军,这大房就被他母亲捏在手里,向来是不敢造次的。
却不料这回明婳不但不帮他清账,竟还对外扬言从此明家二房的账借由二房自己偿还,此言一出那些铺面酒楼皆派人要账。更有甚者将他绑了,逼他还钱。
最后不知是谁将钱还了,可那人却说必得将他痛打一顿,打得面目全非才答应还钱。
那些绑匪这些日子许是荣气得狠了狠了,下手当真不留情面。明婳瞧着此时被打的双颊肿得似猪头一般的明荣,只觉好笑。
这人都成这副模样了,不回去养伤,还在这破口大骂。真是个没脑子的泼才!
“既然三弟喜欢我这地方,那便在这呆着吧!”
话落目光瞥向一旁围着的仆婢们,语气凌厉道:“我不管是谁暗中授意你们来凑这热闹,我进了院子后,但凡是听见一句不该听到的,你们晓得下场。”
众人闻讪讪地垂下垂下头,那些闻声而来瞧热闹的,也连忙离开,暮紫院门口只剩下明荣身边的几名仆婢,虽不敢说话,但那一双双嫉恨的眼神,写满了不服。
明婳见状挑眉笑道:“哟!果然有几个忠心的。罢了,你们愿意待便待吧,只是这天寒地冻的,若是冻出病来,恐怕二伯母舍不出那么多银子来跟你们抓药。”
明荣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咒骂道:“明婳!你给小爷站住!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小娼妇,不知平日里勾搭了多少男人。别以为小爷不知道,就是你让人打的小爷,那绑匪都说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小娼妇三个字在明婳脑中盘旋不散,是啊!上辈子她流落青楼不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娼妇吗?可这些不都是拜澄王同二房这些人所赐?青楼那三年,是她生生世世都不想触及的噩梦,如今明荣的三个字竟让她有些后悔,后悔怎么没叫人将他打死!原本只想教训他一番,让二房这些日子能安分些,没曾想竟然有人上赶着找死!
苦笑一声,明婳宽大衣袖下手攥得死紧死紧,一把抓住还在叫嚣的明荣的衣领,一个巴掌上去,生生打歪了明荣的半张脸。
明荣一个不稳栽倒在担架上,身旁的婢女见状高声道:“我们少爷不知怎么得罪了姑娘,姑娘竟然要杀了我们少爷啊!”
明婳方才用了狠力,现下只觉得手掌发麻。居高临下地瞧着明荣,冷声道:“杀你?要是我想,你已经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我只怕脏了手。”
明荣被打得有些发懵,往地上种种啐了一口血沫子,便瞧见明婳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道:“三弟,你若是不想活了呢,尽管来招惹我。不过你那养在外头庄子上的美貌外室,听说还是桐花楼里的头牌。她呢,估计不想陪你一起死。你说,我说得对吗?三弟弟?”
明荣望着明婳那张几近妖媚的面孔,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温柔地盯着盯着你,可那温柔中却蓄满了危险。
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觉得今天面子里子全丢了,只住口地叫嚣叫嚣着:“贱人,你敢!贱人!”
明婳不理他兀自发着疯,刚想转身离去,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妇人的惊呼声。
“荣哥儿!我的荣哥儿!”
明婳循声望去,只瞧见老太太带着二房一群女眷浩浩荡荡的朝着暮紫苑而来。心道这些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她在院中闹开才带着人前来,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夫人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明荣,顿时老泪纵横的哀嚎道:“是谁下这么重的手,把我的孙儿打成这副模样。我可怜的荣哥儿啊!”
明荣见救兵来了,连忙扑进老太太怀里,扯着嗓子痛哭道:“祖母!你可要为孙儿做主啊!这个...这个女人她...她要杀了孙儿啊!”
“我看谁敢!”老太太闻言怒骂道。
“我老太婆还没死呢!谁敢在这造次。”
明姝见弟弟被打成这副模样,连忙捏着帕子抽泣。
“也不知荣哥儿做错了什么,惹得妹妹如此不快,竟命人将他打成这样,实在..实在是太过心狠手辣。”
明婳冷眼瞧着这些人做戏,并不出声反驳。
霎时间,暮紫院前剑拔弩张,众人见明婳不出声,以为她害怕。竟愈发得意了起来。
明姝眼中闪过一抹讥笑,娇声娇气的道:“祖母,明婳妹妹年纪还小,又是官家嫡女,便是娇纵些也无妨,就是可怜了荣哥。还请祖母莫要重罚明婳妹妹。”
老太就气得跳脚跳脚,骤然听闻明姝的话更加火上心头,也不给人分辩的机会,扬指怒斥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你伤了兄弟还不下跪认错,我们明家有你这样的孽障,真是家门不幸。来人!将这个忤逆不孝的逆女给我关进祠堂……”
话落,便见有两名嬷嬷上来便想来扯明婳,青楸见状挡在明婳面前,明婳沉声道:“老太太!没有证据如何能说明我打了明荣,你仅凭他一面之词便想定罪,怕是不能吧!”
老太太被明婳一句话噎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证据?她上哪去寻找证据,本来觉得明婳不过就是个小丫头,如此大的阵仗便是吓也把人吓得不敢开口,怎的如今愈发伶牙俐齿,真是个妖精!
明荣见明婳一句话便让老太太吃了瘪,顿时急道:“明婳!你这个有爹生没爹养的贱种!小爷我这满身的伤便是证据!你有什么可辩解的!”
“有爹生没爹养?呵!二弟好教养啊!”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自院外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便瞧见一袭朱红色圆领锦袍云纹缂丝补子的官服男子携夫人自门外负手走来。
“父亲!母亲!”明婳循声望去,见到那抹熟悉的伟岸身影,竟有些抑制不住的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