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婳带着云喜一路回了暮紫院,却见院中众人皆一脸焦急的瞧着自己。
“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脸色都如此差?”
此时青楸和朱颜悄悄对视一眼,面色不安的道:“姑娘,方才老爷得知前院的事,让姑娘得空去弄竹轩一趟,老爷来时面色有些难看,姑娘待会切勿顶撞。”
明婳点头,朝着云喜吩咐:“你先去休息,让她们跟着就好。”
她是明白的,父亲此举怕不光是知道她对二房的所作所为,怕是瑜国公府的事情也从明胥那套出话来。
若是父亲问起京都布防图,她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神仙托梦梦见的吧?
思忖着,明婳便已经走入弄竹轩。
这里地方不大,却一派的清静雅致,院外的竹林幽幽,鸟鸣声阵阵。
明婳刚踏入院子,便见得明胥也是一脸着急上火的样子,在院外来回的踱步,一见到明婳,顿时担忧道:“你可算是来了,父亲都等你半天了。”
明婳微微侧身,凑到明胥耳边低声道:“大哥可知父亲找我所为何事?”
明胥面上挂着一丝揶揄的笑,道:“现在知道怕了?父亲一来便要寻你,我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替你去探口风了!”
“没有,我这不是担心瑜国公...”
明婳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听得屋内传来明洵低缓的声音。
“既然来了,为何还不进来。”
明婳无奈一笑,连忙提着裙摆走进屋中。
明胥有些不放心明婳,想靠近窗户听得清楚一些,却不料被明洵识破。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还不滚进来!”
明胥有些尴尬的轻咳几下,笑着走进来。
明洵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头。将身前棋盘上的最后一颗棋子落下,缓缓开口道:“婳儿!来陪父亲下盘棋。”
明婳一听此言微微怔愣了片刻,随即在明洵对面坐下。
明婳望了眼棋盘上纵横捭阖的棋子,倏地笑了。
“父亲的棋艺又精湛了!”
明洵不言,只静静将桌上的棋子收进棋笥中,瞥了眼兀自发笑的明婳,随口道:“消遣而已。”
明婳摇头,谁下棋随意消遣之间就破了棋谱中的上古名局?不过父亲每到心事重重的时候便会自弈。
明洵见明婳半晌不落子,轻咳一声,道:“近日京都可不太平,为父可是听到了许多传言。”
明婳闻言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随即下了一子。
“京都似乎没有太平的时候,父亲公务繁忙,莫要为这些小事忧虑。”
明洵闻言轻哼一声,斥道;“你莫要拿话堵我,瑜国公府的事也是小事?”
此言一出,明婳心底一沉,朝着明胥的方向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事只有大哥跟宝镜知道,定是大哥嘴不严,让父亲察觉的。
明胥被明婳突如其来的一眼盯得背脊发麻,忙劝和道:“父亲莫要怪妹妹,都是我的不是。”
“哼!你也不是什么令人省心的,前几天竟敢带着刀剑进了内院,若是传出去,你这个禁军副将怕是别想做了!”
“那还不是他们欺人太甚!纵着下人随意污蔑妹妹。那话简直不堪入耳。”
明洵一子种种落在棋盘上,沉声道:“那些人说的那些话便是刻意要你听见,然后触怒你,希望你在情急之下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借此达到他们的目的。你可明白?”
这话虽说是在教导明胥,可明婳却听出,父亲其实也是在告诉她,行事莫要冲动。
“父亲是在怪女儿对二房动手?还是说瑜国公府的事情牵连到了父亲。”
明洵听女儿如此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笥,正色道:“哎!你们呐!明府这几房虽说不和睦,可毕竟是你祖父留下的血脉,咱们不能做的如此绝情。再者,你二叔近日找我,说是要为你祖母贺寿摆宴,还要为我庆贺荣升之喜。你二婶便再有不是,你二叔还是咱们的至亲。我说这些,你们可明白?”
明婳捏着棋子的手倏地发紧,心口突然升腾起窒息之感。
明翰,果真是藏得最深的,他吃准了父亲看重亲情,便一直放纵宁琴同她们争斗,自己则独善其身。
父亲啊父亲,你可明白,你一直在苦苦维系的什么兄弟情分。最终会害的咱们大房上下几百口人生生没了性命,还有母亲娘家也断送在明翰的算计之中。那血淋淋的一幕,至今还时常出现在她梦中,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永生永世都不能忘记这血海深仇。
“二叔是准备如何为祖母贺寿啊?”
“具体的你二叔也没细说,只是说这些日子因着为父荣升三品,府里来拜访的朝着官员日渐增多,若是一概不理便会落人话柄。为父一向不擅长这些应酬,便交于你二叔去办了。”
明洵望着案上的棋局,淡淡道。
明婳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暗道不好。明翰若只是说为老太太贺寿那些职位高些的官员定然不会前来为一介商贾之母贺寿。可若是为明洵庆祝升任三品,自然便可以多拉拢一些官员。
尤其是那几位皇子,如今父亲在户部任职,且职位不低。皇帝崇尚道教,拨了一批又一批的银子给工部,作为修缮皇陵之用。在众人眼中,明洵的工部尚书一职,显然成为肥差,自然人人想来分一杯羹。
“父亲,容女儿冒犯。二叔此举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父亲平日行事谨慎,且常年隐忍,可二叔若是在外头打着您的名头去拉拢一些权贵,将您推上风口浪尖,岂不是功亏一篑。”
明洵不言,只是定定的望着面前的棋子,陷入了沉思。
明婳见父亲这是听进去了,又道:“父亲怪女儿对瑜国公府下手事先没与您商量,可女儿行此举却是为了救魏冉表姐。女儿在怀锦居吩咐人打听出来瑜国公府藏污纳垢,魏表姐若是嫁过去便是一死,所以才暗中下手,使瑜国公府的罪行公之于众。可父亲不知道的是,二叔很早之前便已经同瑜国公有所牵连,可究竟是什么具体的牵扯,女儿还在查,总之,二叔此人并不是父亲所想的那般简单。”
明胥闻言不禁对明婳心中暗暗赞叹,怎么自己和父亲说了许多遍父亲不是斥他就是叫他滚回军营。可今日看父亲的面色,倒像是听进去明婳所言。
“是啊父亲,妹妹所言甚是,您还是给二叔说别搞什么劳什子宴会了,省的再生出许多事端。”
明洵斜斜瞪了明胥一眼,将那枚捏在手中许久的棋子扔回了棋笥,无奈道:“晚了!你二叔已经把帖子下过了,还请了澄王殿下。不过澄王应该不会来,你们大可放心,为父虽说是个三品官,可还没到那种举足轻重的地步。”
“父亲莫要如此妄自菲薄,若是二叔真存了那心思,过些时日自会揭晓。只是如今京都形势复杂,咱们处境并不太平,还得早些筹谋才是。”
明洵微微颔首,意味深长的忘了明婳一眼,语气情绪暗藏。
“父亲这些年忙,没顾得上家里。今天才得知,你同你母亲也受了不少委屈。是父亲没用,没能护好你们。”
“只是你祖父当年临终前求着让我无论如何不要分家,照顾好老太太跟你二叔一家,从前老太太待我也算不薄,不知怎的如今竟如此...”
明洵一番话说得怅然,仿佛这些年压抑着的情绪到了极限,终于找到几乎倾吐一番,虽是对着之女不好说得太多,也总算是得到了一番宣泄。
明婳起身,坐至明洵身侧,轻声道:“父亲不要太过忧虑,这些年您对老太太也算是孝心至诚,便是如此奉养亲生母亲外头人也只会说您侍母至孝,断断不会说你半个不字。更遑论,这老太太也并非您亲生母亲,我亲祖母在天有灵,见您对一个妾室如此上心,会不安的。”
明婳语气十分低缓,看似在安慰明洵,实则心中不免有了一个念头,还是一个很强烈的念头。
明洵沉默,缓缓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自己则踱步到窗前思忖着。
明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明婳一把拉住衣袖。
只见明婳冲他摇摇头,拉着他退出书房。
路上,明胥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他总觉得明翰搞出这宴会定是没安什么好心。必须想法子推了才是。
“你方才做什么拦我,那宴会开不得啊!”
明婳目光望着天上有些朦胧的月色,笑道:“大哥,你不觉的父亲有些事情瞒着咱们吗?”
“父亲能有什么事情瞒着咱们?”
“我现在还只是猜测,父亲心中总有顾虑。朝堂的顾虑,兄弟的顾虑。总之,若是咱们不警觉起来,明家迟早会有危险。”
明婳现在还不清楚,只是明洵这突如其来的升官,她不认为是皇帝看重明洵。她总觉得,李椋在一步一步的接近明家,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是明家有什么他想得到的东西,难道是父亲的顾虑?
思及此,明婳有一种眼前的迷雾快要被解开的错觉,可那迷雾背后的真相会是前世明家覆灭的真相吗?
想得有些头痛,明婳摇了摇头,望着明胥。正色道:“大哥,可想分家?”
“分家?我倒是想,可父亲是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