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细雨,沙沙地下,像一根根透明的银针,从天上掉下来,装点千山万壑,又似璀璨的珍珠,纷纷而落,镶嵌着绿野大地。
细雨如丝,滴滴答答下起,有筑巢的归燕衔着湿草从坠着水珠的黑瓦屋檐飞过,悠哉地停在尖尖的檐角歇息。
辘辘的马车声如雨水敲打着晶莹的汉白玉,金色阳光中,地上悠悠掠过一辆线条雅致的马车倒影,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丝绸所装裹,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淡蓝色的绉纱遮挡,使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这般华丽、飞驰的车中的乘客,但车内的贵客又仿佛能瞥见外面的行人盈盈挥手、偷笑,乃观绿野的一片繁华,好似春草初生驰上苑,秋风欲动戏长杨。
“乖乖,这些都不是普通人家啊!”栗毓美见此,打量着行来的马车说道。
见这般规格,多半是官宦人家的马车,眼前的马车极为精美,两匹白马架着,车外两侧跟着丫鬟小厮。
众考生见此等阵仗,纷纷绕道,给马车腾出道路。
只见马车上,下来位白色长袍的男子,他头戴玉冠,面容清秀,好个翩翩少年郎。
如此拉风时髦的装扮,在栗毓美看来,却觉得此人脑子不太正常。
细看此人穿着华丽,但秋天穿身单薄白袍,手里还拿着扇子摇晃,除去卖弄外,着实想不出有什么作用。
这般做派,看的栗毓美嘴角微微抽搐,心中暗道:果然大家族的孩子与众不同,都不惧寒冷。
身旁站着的考生中,好像有人认出白衣男子,叨咕着:“那不是铁帽子王僧格林沁的三公子吧,这人可不好惹,专横跋扈的很,咱还是离得远些好!”
旁边有人也回应道:“是啊,除他谁会这么神经?。”
闻听此言,一旁的山西学政戈仙舟低声道:“含辉,咱不羡慕他,看这货就是草包枕头,中看不中用,进考场肯定拉稀摆带”
听到戈仙舟这么埋汰贵公子,栗毓美不由翻个白眼:“就你能掐会算,我看你是仇富心理作祟。”
戈仙舟被他说中心思,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干笑回避话题。
就在这时,贡院的大门缓缓打开,里面走出几名蓝袍官员,身后跟着数名差役。
差役走在考生身前,高声喝道:“肃静,除去考生之外,家眷仆从速速离开贡院,所有考生排好队伍,依次进入考场!”
众人闻言,纷纷退让,栗毓美接过戈仙舟手里的包袱篮子,跟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去。
进到贡院后,里面一眼望去,皆是单独隔开的格子房间。
考生们依次进来,而后差役们挨个脱衣服检查,以防夹带。
当衙役检查完随身物品后,又核对其姓名,之后开始抽考棚号牌,栗毓美排在前面,抽完号牌后便往自己的考间去。
会试的考间比之前乡试大得多,而且每人一个房间,空间足够放下床,炉子,桌椅等物品。
….
将带好的笔墨砚台摆好,等待考卷下发。
在考卷下发之前,主考官和副考官来到考场,慷慨激昂的打顿鸡血,众考生当即群情激动。
紧接着考官宣布考试规则,随后发放考卷。
第一天的考卷发放下来,还是四书五经考较基本功,不过较之以前却难上许多。
考题截出四书五经中的某个字句,然后让考生准确填写,之后还要在默写出整篇文章,并且给出讲义。
栗毓美看着考卷,若是填错一字,后面便全功尽弃,故而需好生的琢磨推敲,先在准备的草稿上作答,等到全题答出后,在誊抄到正式考卷上,防止错字脏卷。
会试不能丝毫大意,这关乎考生命运,如此机遇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成则鱼跃龙门,罔则泯然众生。
凝思片刻后,栗毓美提笔奋起,待到写完整张考卷,已是月上梢头。
栗毓美停下手中笔,端起考卷细细检查文章,生怕出现错别字和断章不顺,待他仔细的检查一遍后,发现没有错处才交给收卷人。
交完卷,栗毓美神清气爽,精神压力瞬间消散,他此时肚子正”咕咕“叫。
当他打开带进来的竹篮后,从中拿出准备好的饼子,肉干,咸菜,还有清水,狼吞虎咽吃将起来。
吃过饭后便躺在桌板上准备睡觉,白天精力消耗很大,没多大会儿,栗毓美呼噜声响起。
第二日清晨,栗毓美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他就着贡院提供的清水,洗漱一番,然后等待今天的考卷。
第二天考的是律法,这是栗毓美始料未及的,但好在早年曾通背过大明律,虽说不是倒背如流,但也大概记得。
律法这场,栗毓美琢磨许久,迟迟不下笔,等到时间过半时,他才眉头微动,笔走龙蛇起来,等最后交卷时,仍觉得有些遗憾,很多关键点答的不够细致,心中暗暗祈祷:主考官最好能网开一面,不要吹毛求疵,不然按照他自己的估算,肯定是要差上不少。
律法不是栗毓美的强项,这也是多数农家子的弱处,主要是家中没有底蕴,这方面的知识存量少,更没人面授口教,能够死记硬背住已是难得。
谁让是贵族专项垄断呢,律法在古代几乎全是家族承包,其相关的官职岗位,和史官一样,被大氏族垄断。
第三天,栗毓美醒来的时候,头发已经凌乱不堪,眼圈有些暗黑,精神略显萎靡。
端过一盆清水,照出自己的样子,不由叹出口气,抹把油腻腻的头发,也只能稍作梳理。
最后一天的考试,果然和栗毓美之前压题相同,农桑是当下朝廷重中之重,因为近几年大旱连连,朝廷年年为此焦头烂额,赈灾的银子已然掏空国库,所以,今年朝廷伦才,肯定侧重治农富民。
这篇文章,栗毓美曾写过很多版本,早已成竹在胸,他有把握交出符合朝廷所想,考官所思的答案。
他长呼一口浊气,提笔将自己的腹稿,洋洋洒洒的写在考卷上,期间连笔都没停顿。
写完最后一字,已经日近西斜。
走出贡院的时候,戈仙舟正在门口等候,待见到栗毓美出来,随即围过来道:“还顺利吧,你可是第一个走出贡院的,这次能中吧?”。
“大同府举子栗毓美,表字含辉…”“福建士子林则徐,表字元抚。”
翰林院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刘长风从一大叠考生的卷子中抽出一张,用指头小心捏了递过去:“就是这张。”
僧格林沁笑眯眯地啜了口茶,“刘学士,咱家是粗人,斗大的字儿识不得几个,这举子写的文章嘛,还是应该您来评阅,看看够不够得上龙门的门槛儿。”
刘长风扫了一眼,连个字影儿都没看清楚,就随手搁在桌边,道:“此卷文辞拙劣,立意浅薄乃是下下之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秉公处理,断然不会将此等学业不精的士子录为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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