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中的,路西菲尔没有得到答案。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起身去往某个房间,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丝帕,细致地擦拭唐柔的脖颈。
从纤细到不堪一击的脖子,到手臂,再到手指和小腿,用力的,仔仔细细全部擦拭一遍。
唐柔皱眉,觉得疼。
的确疼,即便感官没有放大,应该也是疼的。
皮肤都擦得泛着红。
少年垂眸,淡淡地看着她。
将帕子递给身后的阴影,温声说,“去找,把这个味道的主人找出来。”
细碎的窸窣声贴着地面滑过,唐柔皱眉,“房间里还有别人?”
路西菲尔嗅了嗅,那种带有强烈压迫感的讨厌气息少了许多。
“只剩下我了,真好。”
他眉眼重新弯起来,屈膝跪在床上,一把拉起她,扣着她的后脑,按在她肩膀上,把人死死往怀里压。
“要让柔身上沾满我的气息。”
唐柔推开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背对着他。
少年安静了片刻,手伸进她的腰肢两侧,隔着睡衣,从背后搂住她,轻轻贴了贴。
“好好休息吧,柔。”
可心是空的,灵魂也是空的。
无法被填满。
她就在怀里,却感觉越发遥远了。
事实上并不是错觉,唐柔打算想办法离开这里。
少年每天都会离开一会儿,唐柔听到门咔嚓一声关上,脚步声远离,便会从床上爬起来,在黑暗的房间当中摸索。
她渐渐熟悉了这个房间的布局,摸到门,是反锁的,出不去,开始研究别的东西。
窗户是定死的,有厚重的窗帘。
唐柔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细微的光感还是有的。
外面有人造光线,是白天,他出去了做什么?
这种好奇心在唐柔脑海中一闪而逝,被她短暂抛在脑后,继续在黑暗的房间中探索。
前几天一无所获。
每天,海兔子会在出去几个小时后回来,陪她吃“饭”,那是某种类似营养剂的粘稠液体,然后坐在她身边,看她入睡。
唐柔不再试图跟他进行无意义沟通,靠语言,无论怎么劝说沟通,恐怕都是苍白的。
两个人之间至少要有一个是保持冷静的,唐柔要做拔钉子的人,至少也要确认自己不会继续往身上钉钉子。
现在的状态太过被动,如果她想办法打破环境局限,将永远在路西菲尔的控制之下。
她需要给他,一点刺激。
这天,海兔子有一次离开,走之前深深抱着她,在她发丝间吸气。
唐柔不合时宜地联想到,曾经有些专家呼吁抑郁症患者可以喂养猫咪或宠物犬,有宠物的陪伴,会对患者的身心产生积极影响。
少年抱她抱得很紧,像抑郁症患者在吸猫。
她一动不动。
他沉默良久,摸摸她的头发,起身离开。
唐柔聆听着,确认脚步声走远,下床走到门边。
一边留意着门外走廊上的动静,一边蹲在地上掀起地毯,从下面抽出一根细长的钢丝。
那是她在洗漱时从按压泵上取下来的。
眼睛看不见,手便成了触摸视觉。
唐柔摸到门把手,找到狭长的锁孔,将钢丝捅进去,屏住呼吸,仔细聆听锁芯传来的微小动静。
她抿着唇,牙齿无意间咬在皮肉上,把唇咬得殷红。
就在即将拧开门锁时,走廊上传来了隐约的动静。
唐柔立即回到床上,拉过被子,装出睡着的样子。
有人开了锁进来,闻声细语地问候两句,将送餐的托盘放在桌子上。
是这里的女佣。
在对方离开之前,唐柔坐起来,抓住最后一丝希望问,“你好,请问我可以出去散散步吗?”
女佣似乎没料想到对方会喊住她,停下脚步。
听到她的请求内容后有些犹豫,抬眼看向唐柔身后。
皮肤雪白的少年,如同暗处的幽灵,坐在床旁的阴影中。
俊美苍白的面容半明半暗。
无声无息。
唐柔不明所以,绞尽脑汁想借口,“我要去门口……等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回来。”
女佣看到少年点头,于是便说,“可以的,请随我来。”
唐柔激动不已。
她终于再一次踏出了这个房间,在脑海中描绘着这里的地图。
走过狭长的走廊,女佣带着她拐弯,有水流声,路过了喷泉,大概是一片花园。
再继续,就来到了外面。
然而唐柔高兴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只是换了一种被监禁的模式,囚禁她的地方大了一点,仅此而已。
但凡多几步就会有人阻拦,大家统一口径,对她说,“请您不要乱跑,您的身体还没有恢复。”
没有人提到海兔子,却处处都是海兔子。
唐柔不知道兔子在这座地下宫殿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只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在听从他的安排。
自己缺席的果然太多了。
她在黑暗中摸索,不愿意回房间。
直到温度变低,恒温控制系统模拟地表,将温度压缩至夜晚的常温。
有人牵住了她胡乱摸索的手。
“回去吧。”
身侧响起了少年温润的声音,有人在她面前蹲下,握住她的脚,抬起来。
扯着洁白的上衣,为她擦拭。
“该休息了,柔。”
唐柔任他拉着,一路带回了那个闷了她一个星期之久的房间,没有反抗,也没有试图抗争。
放风游戏结束了。
洗漱后,他照例在她身旁躺下,小心翼翼地想要靠近,却听到她说,“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唐柔翻过身,避开他的手,“你在这里,我会睡不着。”
背后,少年缓缓红了眼睛,委屈到快要流泪。
空气都快凝固。
他良久的沉默着,沉默到唐柔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才感受到身旁的床垫向上回弹。
“好,那柔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
脚步声响起,走向门口。
紧接着是锁门声。
唐柔聆听着,转过身仰躺着,空洞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眼睛很红,睫毛有些湿润,被她抬手擦掉,面无表情地闭上眼。
呼吸逐渐平稳。
路西菲尔坐在半明半暗的阴影里,像具没有灵魂的隽美雕塑。
他一如既往假装离开,让双生子的其中一个用手模仿脚步,发出声音,拧开门。
这样的事,每天都在重复,少年痛苦地看着她安静的睡脸,不明白为什么她还是想走。
他快疯了。
双目猩红,沉浸在黑暗中,扣在椅子上的手不停发抖。
他要留住她。
他一定要留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