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章青酒打开帘子看了一眼不远处大门匾额上“丞相府”三个大字,稍稍拔起来的身体瞬间又懒了回去,目光乜向对面不动声色的楚澜,“你真要我回丞相府呀?”
“下车。”楚澜眸子也不抬,手中的书页随风翻过。
“太子殿下……”多少有些不甘心的章青酒咬了咬牙,伸出两根手指,试图去拉楚澜的衣袖。
然而,不等章青酒的手指碰上楚澜的衣角,他的手就抬了起来,一双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了过来,“回去让你侍女给你煮两碗姜汤。”
“哦……”突如其来的温柔,章青酒莫名的有些心虚,连忙收回手,轻轻咳嗽一声,像一只兔子似的跳下了马车,一溜烟进了丞相府大门:“多谢太子殿下相送!”
门口处,楚澜望着章青酒消失的背影,许久才轻嗤一声,揉了揉太阳穴:“回府。”
“是。”风止了然应下,将马车顺从地掉了个方向。
以他这么多年的经验来看,其实最开始自家太子殿下是准备让她跟着回太子府的吧?怎么就改变了主意呢?
谁也不知道,马车回太子的半个时辰里,那与章青酒一同回来时目光只埋在书中似乎入了迷的楚澜,一路上都盯着对面那原本坐着一个人的位置,眉头微锁,久久没有挪开目光。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滩微湿的水渍痕迹。
如今的蒹葭院外已经没有春来的身影,在章青酒的吩咐下,她们也就当这个人从未来过一般。
只没了过往只要听到他的声音,便知道章青酒回来了,待得章青酒回到屋里,紫蝶才回过神来。
“小姐,怎么一身湿漉漉的!”紫蝶看到章青酒一身半湿的衣服,当即变了脸色,连忙上前给她解下袍子。
一路上裹着楚澜的锦袍又满腹心思都在他的身上,倒也不觉得冷,等到紫蝶说的时候,章青酒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衣裳居然还真湿了一大半。
一边给章青酒拿出一套干净衣裳,紫蝶一边将原本的湿衣服收拾好,“还好有这袍子,不然小姐保准得得风寒。”
收着收着,紫蝶就发现不对劲了,一张小脸瞬间煞白,“小,小姐这,这袍子……”
“是男人的。”章青酒乜了她一眼,笑着将她卡在喉咙里的半截话说了出来。
“小姐?!”紫蝶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语气充满了无奈,“你,这……”
“洗好收拾起来。”看着紫蝶一脸惶然又茫然的模样,章青酒眨了眨眼睛,拿起干净衣裳回了房间。
她要是告诉她这是楚澜的衣服,岂不是要将这小丫头给吓出个好歹来?
换好衣裳,正准备出来时,章青酒突然品出了一丝丝不对味来。
楚澜那个狗男人是什么时候突然出尔反尔一定要赶她回去的?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将袍子丢给自己的时候吧?之后又吩咐她喝姜汤……
狗男人会关心她了,这算不算一个大大的进步?!
想到这儿,章青酒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那叫一个云开雾散,连原本带了几分抗拒的姜汤,都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彼时,楚澜刚从马车出来,迎面吹来的风让他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风止瞬间拿了雨伞遮在他的头上,伸手去够车里常备着的锦袍摸了个空时,才回过神来已经被某人穿走了。
讪讪地收回手,风止叹了一口气,“殿下,属下待会儿吩咐人给你熬碗姜汤吧。”
楚澜步子一顿,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几分。
抬起的步子小心翼翼地放了下去,风止眨了眨眼睛,努力让嘴角露出一丝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场大雨来得突然,但却没有浇灭夏日的火热,随着雨水停歇,蝉鸣入耳,整个盛夏的气息便如同火一般烧了开来。
与此同时一样热闹的,则是京都诗会一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叫做苏子衿的少年郎。
而摘星楼换了人的说书先生,也有了新的话本,惟妙惟肖地为来往之人“还原”当日之盛况。
“前面说完那苏子衿诗作惊人,这辩驳亦是不俗,但真真让人赞不绝口的,还要属他与上一届探花郎钟青峰、状元郎莫等闲二人之间的较量,只见那苏子衿临危不惧,昂首挺胸从容应对,硬是以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先是让钟青峰哑口无言,接着又让莫等闲主动说出后生可畏的话啊!”
台下的听众听得如痴如醉,一个个遗憾唏嘘自己没能够看到现场的盛况。
其中一人突然站起身来,“那这个苏子衿可算是得到了上一届的状元郎的认可?”
“这是自然!”
听到这肯定的回答,现场有一瞬间的寂静,紧接着就有一道激动的声音响起,“那他岂不是都不必参与此次科考,能够直接进入殿试?”
“是啊,想来这苏子衿也算是气运通天,直接进入殿试,那便是龙门跃了一半啊!”
……
“不过说到苏子衿啊,这诗会上还有另一个人物我也就不得不提一下了。”
“谁?”听到说书先生这神秘兮兮的语气,人们顿时又来了兴趣。
“只说有一算命先生,早早地就算准了苏子衿能够在当日能够大放异彩,所有的人都觉得苏子衿会输之时,只她笃定能赢,后来更是在现场引经据典,还真帮他赢了一成啊!”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
“有这样能耐的算命先生,是谁?”
……
“这还不算,说是到了最后,大雨突然而至,那算命先生失了伪装,竟是个女子!”
“女子?”
“女的?”
“竟还有女的当算命先生?”
“她在哪里?我也要找她算上一卦!”
……
看到台下众人一个个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模样丝毫不比自己说苏子衿的故事时的好奇时,说书先生得意一笑,手中折扇一合:“那位先生也说了,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章——小——仙是也!”
众人愣了一下,都在脑袋里回忆这个名字。
“我怎么觉得这几个字那么耳熟?”
“我也有同感。”
……
几个呼吸后,突然有人激动地拍桌站了起来,“章小仙?那不就是在摘星楼不远处那个摆摊先生?”
一句话,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与此同时,摘星楼不远处的算命摊子——
送走一个问明日是否合适出行的客人,章青酒百无聊赖的打了一个哈欠,望了望自己那面随风摇摆的新旗,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耀眼的太阳,投下一片若明若暗的阴影。
“要问什么?”章青酒头也没抬道。
阴影缓缓下沉,一点一点将章青酒的身影笼罩其中。
只听得一个阴仄仄的冷笑传来,“章小仙,章青酒,还真是……好大的本事。”
章青酒挑了挑眉,懒懒地抬起眼皮,“算不算?不算我就回去了。”
“算。”钟青峰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掂沉甸甸的金子,“算你何时归西。”
章青酒唇角一扬,将金子丢了回去,“那这个可用不着算,我比你啊,活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