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乱琼碎玉纷飞着,飘落的模样似柳絮般纷纷扬扬,这已是隆冬时节了,京城的天儿越发冷,但屋内的炭火却温暖如春。
曾经娇滴滴的长公主,现在的一代女帝顾然又哪里受得了这么恶劣的冬,全京城最好的炭火都送来这里,生怕伤了她的身子。
深红色的宫墙向外蔓延,笼罩着四角的天。
穿着明黄色衣袍的顾然正依靠在窗边,抱着暖手的手炉,眼前铺开的都是奏折。
“陛下,今儿天冷,要把窗子关上吗?”
“不必了,南大人还没回来?”
守在身旁的太监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回答:“边境还没传来消息,应当是没有返程的,千岁爷武力高强,带着精兵强将,陛下不必担忧。”
“……倒也不是担心他,只是怕他征战的那个小国败得太快,唉。”
顾然轻叹,真是一种甜蜜的烦恼啊。
一时间,那劝说她的太监都陷入了沉默,自长公主顾然登基,成为大梁的下一任帝皇,南泽便带着人为她的王朝征战天下,几乎所过之处,皆是她的王土。
南泽本就拥有内力,武功高强,大梁更是在两人的治理之下日益强盛,马蹄起落之间,都是阵阵震撼人心的气势汹汹。
正在说话间,外面的宫女传来了信儿。
“陛下,严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穿着暗红官服的中年人佝偻着腰,步履匆匆地小步进来,对着顾然行了大礼。
严大人也是前朝老人了,曾经也大力反对过顾然登基,甚至不惜以死相逼,只是现在亲眼见证了大梁的崛起,南泽对外征战,顾然对内掌权相得益彰,这才诚心实意将她奉为帝王。
诚然女子登基,不合礼数,甚至离经叛道。
但是严大人却也并非是迂腐书生,只要是对大梁好的,哪怕不合祖宗规矩,又算得了什么?
顾然也欣赏严大人这一点,慢声细语地道:“严大人今儿来找朕,是有何事?”
“陛下,是您前些日子传达旨意。”
她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严大人摇头:“陛下之资质,臣只能自愧不如,何来的见解而言,只是……”
“严大人但说无妨。”
“陛下想要成婚一事,还请再考虑一二。”
顾然微愣,漂亮的狐狸眼上挑着看向他,一字一顿地道:“严大人这是,不希望朕和南大人成亲么?”
“陛下,您身份特殊,本就是以女子之身登基,若是再和南大人成亲,一代帝皇竟然嫁作他人妇,这后世对陛下评价如何,不堪设想。”
严大人苦口婆心地说着:“臣等自是知道陛下您与千岁爷情深义重,但既是两情相悦,又何苦拘泥于这些形式呢?”
顾然却只是看着他,并不说话。
严大人一时哑然,却还是硬着头皮道:“陛下,您和千岁爷都是人中龙凤,后世应当青史留名,才配得上这份丰功伟绩,若是因着这种事而损害了威名,臣……臣寝食难安啊!”
听到这时,顾然终于轻声笑了:“下去吧,严大人,朕心中自有定夺。”
“唉,臣告退。”
严大人也看不懂顾然的神色,只得叹口气,弯着腰再次离开,而此刻风雪正盛,跟随着顾然的太监行礼后,也暂且离去。
顾然却只是抱着手炉,提着毛笔批阅奏折。
而与此同时,宫围之外,才从顾然处离开的太监迈着小碎步,来到宫墙旁——在漫天风雪之中,身形颀长的青年撑着油纸伞,站在宫道上。
向前是几乎没有尽头的,深红色的宫闱。
南泽裹着大氅,雪落满了披肩的衣角,听到脚步声后,他才转过身:“公公。”
太监稍一附身:“千岁爷。”
“陛下可有同意严大人的说辞?”
“并未表态。”
南泽一顿,唇边温和的笑意不减:“也是,她越来越有一代帝王的风范了,你先回去吧,我已回京的消息记得告诉陛下。”
“是,千岁爷。”
在短暂的交谈后,太监弓着腰,再次离去。
而孤身一人的南泽撑着油纸伞,沿着宫闱,朝宫道另一个方向走去,直到——
“陛下,千岁爷来了。”
正午之后,顾然终于批好了桌上的奏折时,而太监也适时通报了消息,分明前一刻才说了南泽并没有回来,现在却已经到了宫内。
可偏偏顾然没有丝毫的意外,她抬头时,南泽正踱步走进来,携着一身的风雪,传来冷空气的清凉气息,有些奇特。
顾然轻声道:“其他人先下去吧。”
“是,陛下。”
其他人离开后,南泽这才上前,在顾然的身旁坐下,只是私下的时候,两人都不会拘泥于身份之差,安静而平和。
南泽拿起桌上的奏折,稍稍看了眼:“辛苦了,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你才是,边境艰辛,这些天好好休息。”
“好。”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两人都像是心里藏着心事,但却又都是人精,面上丝毫不显,而片刻后顾然道:“严大人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
南泽一顿:“我不会勉强你,你现在毕竟是九五之尊,自然有所不同——”
忽然,南泽的话戛然而止,坐在他身旁的顾然直起身,两人的距离被骤然拉近,而她纤细的指尖落在南泽的眉心,垂下眼。
“不开心就别说了。”
南泽却伸手握住顾然的指尖,一点点扣在怀中,深黑的眸色温和,隐藏着的不安全部遮掩得极好:“没有,你想要天下,我给你,想要名垂青史,我不拦你。”
“可后世如何评说,我不在乎。”
顾然却紧贴着他,几乎陷入南泽温暖的怀抱里,呼吸在此刻交缠着:“我要的,只是现在,南大人,做他人妇的帝王又能如何?”
“不向任何人宣告你的所属,你会一直不安吧,不管是安排在我身边的人,还是如同扩张领地般的侵略,南大人——你在担心什么?”
隐秘的心思被抽丝剥茧,南泽的指尖轻颤,忽然一把握住她纤细的腰身,埋首在顾然的颈窝里:“……担心你又一次离开啊。”
“岁岁朝朝,琴瑟和鸣。”
她呢喃着,轻声道:“还等,你是不是不行啊,南大人?真要是不行,御医那——”
“喂,南泽?南泽你等等啊!”
……
翌日清晨,早朝上。
空空荡荡的龙椅和群臣前唯一的那张椅子,纷纷空着,整个朝堂之上鸦雀无声,站在其中的严大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从此君王不早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