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叫声越来越近,透过车窗,我看到那三条狼狗,正站在水渠那头狂吠。
正打算开口,余光看到棚屋里,走出一个老人。
我连忙打开车窗,又喊了声:“阿伯,劳您把狗给控制一下,我找您谈点事。”
老人晃悠悠地走来,绕过虾池,站在水渠边。
几条狼狗看到他,立马停止叫喊,朝着老人摇尾吐舌。
“回去。”老人挥了挥手,几条狼狗乖乖跑回棚屋。
见状,我打开车门,隔着水渠向老人抱拳:“阿伯,叨扰了。”
“您这几口池子,养的是狗虾吧?”
老人点点头:“后生仔,要是不嫌弃,一同到屋里饮杯茶吧。”
说着,他指了指右侧几米开外的石条桥,“从那儿过来。”
“好嘞,叨扰您了。”我敲了敲车窗。
只见车里苏伊人拔下车钥匙,拿起挎包,然后打开车门。
“走,过去看看。”
“嗯呐。”
我牵着苏伊人的手,一前一后走过石条桥,然后站在虾池边上,看着时不时跃水而出的虾,目露几分欢喜。
“这一片虾池,目测应该有三四十口吧?”
苏伊人点点头:“差不多,先过去跟老人聊聊看。”
我嗯了声,握着她小手,继续往对面棚屋走去。
刚靠近棚屋,趴在地上的几条狼狗立马起立,凶神恶煞地吠起来。
我立马往前一步,挡在苏伊人跟前。
“去。”
老人拿着茶具走过来,对着它们叱了声,随后走到我面前的一张石磨,把手里的茶具放下。
“你俩先坐会儿,我起个木炭炉。”
“需要帮忙吗?”我开口问。
“不用,等着就行。”老人头也不会地走向棚屋另一侧。
“老爷子看起来挺正直的呢。”苏伊人抿嘴一笑。
正直吗?
从表面来看,确实没错。
可这看人,并不能只看表面啊!
如果世间人人表里如一,何至于有那么多坑骗拐骗?
不过,我也没有反驳苏伊人这话。因为我知道,这只是她表面之言,并非她内心真正断定。
片刻后,老人拎着一个炉子走来,另一只手也提着一个铜壶。
我连忙起身,走过去接过那口炭炉。
放好后,老人铜壶也放到炉子上。
“坐吧。”老人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我这里有四十二口池子,每个池子里,预计有两百斤狗虾,价位是十七块钱一斤。”
“昨天,全被人预定了。”
听到他最后一句,我心生愕然:“阿伯,您可真够直接……不过,被人预定了也没事,跟您饮会茶,聊聊天,也是一件美事。”
老人饶有深意地看着我:“你这后生仔,倒是会说话。”
“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开大奔,不是没道理啊!”
或许有人会认为,一个养虾老人,怎么可能认识大奔?
这样想就错了。
别以为,养虾的都是穷人。
兴许这位老爷子,身家比我还殷厚呢。
苏伊人说了,近几年养殖户,个个赚的盆满钵满,一些大型养殖户,身家至少是千万级别的。
眼前这位老爷子,坐拥四十几口虾池,按照一年两季来计算,每年净收入怕是不低于百万呐!
“侥幸走了点运气……”我笑了笑,掏出兜里的香烟,先给老人递上一根,这才自己点上一支。
“阿伯,咱们村养虾的人多吗?”
“村子靠海,最不缺的就是养殖户……”老人吸了一口香烟,咧了咧嘴。
“不过,你也别费心思了,全村的狗虾都被人预定了。”
“每年到这个时间段,基本上都是一个样。”
这倒不难理解,逢年过节,海鲜暴涨的原因就在这。
走船的,养殖的,卖海鲜的……一年到尾就全靠冬至和过年,这两个大节赚钱。
“没那个钱运呐!”我摇了摇头。
“你应该是刚开始做海鲜吧?”老人问。
“您瞧出来啦?”
“那可不?”
老人咧了咧嘴,“我这双眼,虽然还没到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但也是阅人无数。”
“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性格,做什么买卖……都逃不过我这双眼。”
“厉害!”我竖起大拇指,“您这要是杀进生意场,那些大老板,绝对个个被您挑下马。”
虽然知道老人是在吹牛,可我并没有拆穿。
没这个必要。
或许,今天过后,我与他再也不会相逢。
又或许,将来跟他会有生意往来也不一定。
人生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谁也无法预料明天会发生什么。
只要没有利益冲突,留个好印象是非常有必要的事。
我一直认为,人最高的品质,是在别人吹牛撒谎的时候,笑着默默听完。
更高级一点的,会听完之后,给予一定的肯定和吹捧。
这样就能让对方,迷失在自我的谎言中,沉沦在他自己构建的世界里,从此活在臆想中,渐渐沦为庸才。
这就是我的处事风格。
老人是个吹牛好手,我要是继续跟他饮茶,或许接下来,他会把自己塑造成无所不能的神了。
显然,这也离不开我的配合。
这就跟说相声一样。
一个逗,一个捧。
以至于在我要走的时候,老人依依不舍:“后生仔,有时间就来我这儿饮茶。”
“等来年,你要是还做海鲜生意,我这里的虾肯定给你留着。”
然后,他还递了张名片给我,并且把我俩送到水渠边。
“走了,阿伯!”挥手告别后,我跟苏伊人上车,同时把名片交给她收起来。
“现在你还觉得,这位阿伯正直吗?”
苏伊人掩嘴轻笑:“爱吹牛,不是更能说明这是个直肠子吗?”
好吧。
看来我理解的正直,跟她所认知的不同。
“名片收好,说不定今后能用上呢。”
“嗯呐。”
启动车子,我继续往前开。
直至来到码头,然而看到的,却只有孤零零几艘破木船。
和老人说的一样,这个时候,所有船只基本已经离港进海了。
这一点,他倒是没吹牛。
“要不要去东山岛?”看着浪涛捲捲的海面,我侧头看向苏伊人。
跟老人唠了一个多小时,也不全是没收获。
至少从他口中,我得知了,东山、霞浦这几个靠海县城的养殖区和码头点。
“可以呀,刚才那阿伯不是说了,东山岛有一处鱼骨沙洲,听说是在海中间,感觉应该不错。”
我点了点头:“先到县里住一晚,明早启程。”
“嗯呐。”
“走吧,海风太大,可别把你给冻着了。”拉着她回到车里,我启动车子离开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