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子姝吃完面前的食物,放下勺子,见东陵嫣跟着放下勺子,温和开口:“你继续吃,不用管我。”
东陵嫣遂重新拿起勺子,安静地吃完一碗燕窝,又吃了一些其他的食物,才放下筷子。
“我从小就没了母亲。”东陵嫣缓缓开口,“我六岁那年,母亲因为冲撞了司徒夫人,被皇后娘娘命人害死了。”
云子姝皱眉。
“皇后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我也只当自己不知道,处处温顺恭敬,只是心里一直不曾忘记这件事。”东陵嫣说着,自嘲一笑,“虽然我也不知道记着这件事有什么用,毕竟我从未以为自己能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
云子姝平静说道:“幼时的经历你大概比我稍稍幸运一点,我印象中从未有过母亲存在,她在我刚出生之后不久就被害死了。”
东陵嫣诧异:“你是嫡公主,那你的母亲应该是皇后,谁敢谋害皇后?”
“我的父皇。”
东陵嫣瞬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抱歉。”.
“没关系。”云子姝并不在意,“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我现在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东陵嫣道:“可能这就是皇后让我来见你的理由,因为某种意义上,我们似乎同病相怜。”
语气微顿,她很快又道:“不过你确实比我有胆识,有智慧,可能还有一点上天赐予的好运气,所以……”
“不。”云子姝摇头,“其实本质上来说,我跟你差不多。”
前世她确实跟东陵嫣差不多,失去母亲之后成了宫里的可怜虫,除了一个公主的身份,其他一无所有。
唯一的区别是,东陵嫣只是受冷落,而而则还要面对父皇的杀意,以及嫁人之后夫家的欺辱打压。
最大的运气应该算是有了重活一世这个离奇玄幻的经历,重生之后智慧有没有变强不好说,但胆子确实比以前大了许多,因为已经死过一次,很多东西仿佛一下子就看淡了。
她不惧怕第二次死亡,并且深深地明白,无限度的隐忍退缩并不会给自己带来生机,反而会让人变本加厉。
她索性不再忍让,该反击的时候绝不手软,该强硬的时刻也绝不会示弱。
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惧的呢?
云子姝嘴角微扬,想到往日种种,竟觉得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似的。换了个环境,她像是把大雍那些恩怨情报全部抛下了——不过她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抛下。
待时机成熟,她还是要回去的。
“皇后意识到了自己处境不太好,命我在你面前打个圆场,起初我还不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此时我倒是明白了,她是想让我用身世来勾起你的同病相怜之心。”东陵嫣敛目,语调平静波澜不起,“她大概是想跟太子妃好好修复关系了。”
“不是跟我修复关系。”云子姝纠正,“她是想跟太子修复母子关系,只是太子根本不当她是自己的母亲,若非必要,平常连凤仪宫都不会踏足。皇后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便无从下手,就只能改弦易辙从我身上下手了。”
东陵嫣轻轻嗯了一声,她倒是挺佩服云子姝的。即便多强势的女子,在面对一国之母且还是自己的婆婆时,都会保持该有的恭敬态度。
太过嚣张跋扈——哪怕不是嚣张跋扈,而只是被动的反击,也会被人冠上不恭不孝的罪名。
不忠不孝,四个字能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人。
“早晨空气不错,去园子里走走?”
东陵嫣回神,见云子姝已经站起身,便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好。”
两人一同往外走去,东陵嫣跨出殿门,看着广阔气派的太子府,心下微叹:“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出宫的机会。”
云子姝闻言淡道:“我倒是早早就出宫立了府,因为父皇厌恶看见我,即便我并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更愿意把我丢到宫外自生自灭。”
东陵嫣皱眉,正要问为何,却见石嬷嬷远远走来:“太子妃殿下,吏部尚书之女王安娴来了,还带来了不少礼物。”
云子姝表情微妙:“王安娴?”
“是。”
云子姝转过头,看向尾随在身后的香兰:“这位王姑娘,就是昨日在御花园里骂我是窃贼的那个女子?”
“殿下记性真好,就是这位王姑娘。”香兰点头,“可能王姑娘昨日回去之后忽然想通了,这会儿上赶着来赔罪呢。”
“这可真是有趣。”云子姝淡哂,颇有一股讽刺意味,“昨日骂人,今日赔罪,她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了?”
石嬷嬷眉头微皱:“王姑娘骂过太子妃?”
“算了,让她进来吧。”云子姝道,“来者是客。”
“是。”石嬷嬷恭敬应下,“那老奴把王姑娘带去花厅奉茶?”
云子姝嗯了一声:“茶案暂时先不必摆过去,等人到齐了再说,我看看今天来多少人。”
“是。”
云子姝吩咐完,就和东陵嫣一道往花园方向走去。
东陵嫣目光从她侧颜垂落,敛眸深思,王安娴是成王府的准儿媳,昨日既能当众辱骂太子妃,显然是没把太子妃放在眼里。
可仅仅过了一夜,她却主动上赶着来求见?
朝堂风向瞬息万变,吏部尚书原本支持的是成王府世子东陵晟,然而太子突然回来,并顺利掌握了监国大权,皇帝支持他的坚定之心由此可见。
吏部尚书心里定然已经重新做了计较,说不定已经开始思考该如何撇清跟成王府的关系了,既然如此,他就该知道女儿当众辱骂太子妃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六公主在想什么?”云子姝偏头看向东陵嫣,“想王姑娘的事情?”
东陵嫣点头:“吏部尚书昨日得知消息之后,不知道有没有气得重罚自己的女儿?”
云子姝淡笑:“这就要看王尚书是怎么看待这件事了。”
“我觉得王姑娘今日主动登门,应该就是王尚书的态度。”东陵嫣沉吟,“王安娴自己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