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秋夜,风很大很凉,喝了酒的人被这风一吹,脚跟就有些轻飘飘的。贺术等得有些不耐烦,又去催促窦漪房。
窦漪房使人去询问,得知她要找的人还没来到,贺术只能再等。
又去了一盏茶的功夫,贺术只觉得手脚冰凉,心中大骇,只道是窦漪房故意拖延,使他手脚发冷再作比试。
于是命人煮酒来喝,几杯烈酒下肚,手脚又暖和了。但他怕自己喝醉,又去催促窦漪房。
这时,窦漪房又派人去询问,去的人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告诉她和刘恒:“李将军到了……”
贺术和他的匈奴将领们向着大厅后门的回廊看去,只见李殷拉着一名孩子的手走了出来。
贺术大笑起来,“这是被自家媳妇逼着带娃的将军吧,会拉弓吗?”
匈奴的人都大笑起来,笑声盖过了这瑟瑟的秋风。
窦漪房也笑了,道:“殿下错了……”
“噢?”贺术好奇,“错在哪儿?”
“错有两点。第一,他们不是父子,而是堂兄弟;第二,要和殿下比试不是那位大人,而是那位娃娃。”
贺术怔住了,众匈奴将领也怔住了,就连刘恒的大臣们也怔住了。所有人都已一副惊愕的表情。
或许他们心里有疑问,这位八、九岁大的孩子,会射箭?骗人的吧!!一定是的……
李殷带着那孩子来到刘恒窦漪房面前,行礼道:“末将李殷参见大王、参见夫人。”
那小孩道:“草民李广,参见大王、参见窦夫人。”
窦漪房满心欢喜,刘恒让他们免礼平身。
贺术怒了,将手里的酒杯摔在地上,站起了喝道:“刘恒,你这是在戏弄本王吗?”
刘恒道:“岂敢,本王真的是要派这位李广小兄弟来和将军对试。”
“派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出来,不是戏弄是什么!”黑木塔道。
“唉……”窦漪房叹了口气,“殿下殿下连对付一个小孩都没有胜算,不比也罢了。那赵玄随怎么处置都好,我等先回去了。只是日后外头会怎么传言这件事情。”
说罢,窦漪房摸了摸小李广的头,“你将来,一定会是一位大将军!”
贺术这是被逼到绝境了,这比试他是不得不接受了。他可不想第二天就出现自己害怕了一个小孩而不敢比试的谣言。
“说吧,怎么个比法?”贺术很不情愿地问道。
院子里有一棵松树,窦漪房命人将一把匕首系在树枝上,风吹来时,匕首摇摇晃晃,反射着火光。
“很简单,五十步外,击中匕首者获胜。”
这把匕首本来就不大,五十步外看起来就像一根细枝,再加上风吹是它不断的摇晃,要想射中它难度就更大了。
不管是汉臣还是匈奴将领,他们都为此议论了起来。匈奴将领这边,没几个人敢说自己能够射中。汉臣这边更是摇头直说不可能。
刘恒忧心如焚,毕竟这可是赌上了窦漪房,窦漪房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将李殷叫到身边,问那小孩李广是否真有本事。
李殷道:“李广年纪虽小,但射术在臣之上,臣远不及也。”
刘恒还是不信,“这么小的孩子,哪里拉得动强弓?”
“大王不知,他用的不是弓,而是……”
“儿戏!”贺术怒斥道,“不是说比箭吗?他拿这么一个玩意儿出来,你们是诚心戏弄本王是吗?”
贺术说的,正是李广手里的弹弓。
“殿下为这般生气可就没有根据了……”窦漪房道,“我们之前说好了,比试的是射术。弹弓难道不是射术的一种吗?”
贺术无言以对,窦漪房说得在理,他总有千般不满,也只能顺从。
“五十步开射,若两人都射中,则再比一句,直到其中一人射失为止。射失即败。”
“比就比,谁先来?”
“我先来吧!……”
李广站了出来,贺术不屑一顾。
窦漪房也不确定李广是否能射中目标,但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李广站到了起点线上,从兜里掏出一粒石子,放在弹弓的兜里。
只见他拉开弹弓,凝神注目,瞧了个真切。手一松开,石子倏然飞出,没了踪影。但不一会儿便听到当的一声,匕首剧烈得晃了一下。
中了!
所有人都怔住了,万分惊讶。随后,刘恒更是兴奋不已,李广中了,就意味着他有获胜的可能。
匈奴人那边,个个都懵了。万万没想到这个小孩子竟然有这等本事,可想而知等他长大以后该怎么厉害。
贺术早已吃惊得愣住,在窦漪房的出声提醒后,他才开始做准备。
现在压力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如果这一箭不中,他就彻底名声扫地了。所以,他一定不得有失。
现在他站在了起点线上,弯弓搭箭,凝神注目。
可是就在他瞄准的时候,忽然心慌了。只觉得手上的气力不足以稳定住弓箭,更见远处的匕首不停地晃动,难以下手。
黑木塔敲出贺术没了信心,已知贺术是不可能射中。
这一箭射不中的话,不但折了贺术的威名,也会令匈奴蒙羞。于是他站了出来,说道:“殿下且慢。”
贺术已经失去了准头,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黑木塔这句话犹如久旱甘霖一般。他放下弓箭,问道:“怎么了?”
黑木塔上前道:“我家殿下身份尊贵,怎需他亲自动手?若赢了这位娃娃,也是胜之不武。不如就让末将代替殿下比试。”
贺术知道他是为自己解围,心里求之不得,因为现在自己真的没了信心。
窦漪房也知道黑木塔的用意,也不反对,只是要确认一件事情,“黑将军要比试也可以,但妾身且问殿下,咱们的赌约还有效吗?”
“当……当然……”贺术很不情愿地说。
“那黑将军请吧!……”窦漪房暗喜道。
黑木塔站到了起点线前,弯弓搭箭,静静地等待着。他在等风停下来,这么一来匕首就能不乱动,射中的把握也就大了些。
不一会儿,风真的停了,黑木塔急忙放箭,只见一道乌光飞出,瞬间之后,也是“当”的一声,正中匕首。
匈奴人阵中喝茶欢呼起来。
刘恒心中叫苦,看向窦漪房,但窦漪房依然镇定从容。
其实窦漪房也心慌,只是为了不给李广压力,才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不迫。
轮到李广了,他深吸一口气,拉满弹弓的皮筋,看了真切,松手,同时,不禁眉头一皱。又听得“当”的一声,似乎是堪堪击中匕首。
众人都为他捏了一把汗,接着也欢呼喝彩起来,只是李广看上去不太高兴,眼里还有些许困惑。
又轮到黑木塔了,他的战术和上一轮一样,等风停下。
过了好一会儿,风也停了,黑木塔敲得真切,射出一箭。不巧的是,风忽然又起,匕首一晃,这一箭擦身而过,咄的一声钉在了树干上。
匈奴人们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汉人们则欢喜不已,连忙向刘恒和窦漪房道贺。
黑木塔走向贺术,下跪请罪。
贺术也知道让他比试是为难他了,只恨自己中了窦漪房的计,失去了平常的心态。所以也没有怪罪黑木塔。
他看了一眼小李广,暗暗记下这个小孩的名字,打算回到草原后提醒他的族人,以后要小心这个小子。
窦漪房走到贺术面前,说道:“四殿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希望殿下能遵守约定。”
贺术这时候却不气愤了,只叹道:“我若是与你早点相识就好了……”说完,就带着他的部下,连夜离开了都城,离开代地,向着草原放向去了。
夜渐渐地深了,夜空中浮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甚是清冷。
刘恒嘉奖了李广,并约定等他及冠之后封他做将军。
李殷带李广谢恩,可是李广看起来却不太高兴。
窦漪房和赵玄在房间里说些话,她问起赵玄今后有什么打算。
赵玄道:“赵玄毕竟杀了人,而且杀得是一位明主。如今侥幸得活,心里已是万分愧疚。我当前往匈奴,亲自向五殿下的母妃的请罪。恐怕你的搭救之恩,我只能来生再报了……”
窦漪房淡淡一笑,“我记住了,来生你可别食言。”赵玄也会心一笑。
这时,刘恒走了进来。赵玄一改冷漠姿态,主动上去行礼,倒让刘恒感到有点惊讶。
“不管怎么说,赵某毕竟杀了人,给代王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今虽然获救,但赵某的性命依然在代王手上,代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赵某绝无怨言。”
“你的命不是本王救的……”刘恒看了一眼窦漪房,“要杀要剐也不是本王说了算。”
赵玄躬身拜谢,而后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夜雾之中。
“我们也回去吧!……”
“嗯。”
刘恒和窦漪房走出望月楼,门口处车驾已经备好!!
“恭送大王,王妃。”门外一名跑堂小二说道。
刘恒并未在意,让窦漪房和他同乘一辆马车,向着王宫方向去了。
那名跑堂的小二还站在原地,目送马车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
话分两头,李殷带着李广返回家中。
路上李殷见李广一直闷闷不乐,便问起缘由,只听李广道:“刚才比试的第二轮,我那石子分明没有射中靶子,为何还会有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