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多少?”
沈月晞停下脚步,瞪着一双亮晶晶乌溜溜的眼睛,不相信地看着冯章。
冯章被她看得都口吃起来,说道:“估计最……最少也得四……四……四十两吧。”
两人出了冯家,沈月晞和冯章提起两日后就要离开这里,需要买马的事情。冯章告诉她买一匹马至少要四十两白银,把她吓了一大跳。
“怎么可能这么贵啊,四十两!”沈月晞一边说,一边心虚地摸着自己怀里的银子。
只有三十两出头,加上林娘子给的二两,一共三十二两十五文。
冯章梗着脖子道:“裴娘子,这还是最低价了。稍微好点的马,都得上百两银子。公子说过,如果是日行千里的神骏,百两黄金恐怕都买不到。”
“不要那么夸张,就是拉个车而已啦,用不上骏马。”
“对呀,所以才说四十两。”
“那也太贵了啊,根本没有那么多钱。”
“先到孙老头那里再说,和他聊聊,也许能讲下价格来呢。”
两人一路争论,走到村子尽头一户农家院子门口。还没到门口,一股马粪味道就顺风送进沈月晞的鼻子里。她下意识地抬起袖子挡住鼻子。
冯章倒是没忽悠,这家确实有匹马。
冯章笑呵呵地道:“裴娘子,我去叫门。”
乡下的大门一般极少关上,大白天也都是不上锁的。但是这家大门却是关得严严实实。但冯章嗓门大,隔着大门喊了一嗓子,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个老头子的声音:
“冯大胆你小点声,别吓着我的马。”
沈月晞一怔,冯章外号冯大胆?
院门开了一道缝,探出个戴着旧毡帽的脑袋来,是个六十上下的老头。一双绿豆眼滴溜溜地乱转,先是瞟了冯章一眼,又将目光落在后面的沈月晞身上。
“冯大胆,大下午的,你跑我这里来喊个啥劲?”
冯章也不客气,抬手就想推门进去,说道:“孙老头,你家那匹老马不是要卖嘛。”
孙老头卡在门口不让他进,说道:
“你可别进院子,我的马不禁吓,一受惊就拉稀。等会儿我就赶车去县里卖了。”
“去啥去,给你找买主来了,”冯章错开身,指着沈月晞,“裴公子夫妇行商路过咱们这儿,遇到了山匪。如今要回家,正好缺一匹马车,你不是正好都有吗。”
孙老头看向沈月晞,绿豆眼转了转,忙不迭地将院门打开,脸上堆起笑来。
“快进来。还好你们来得早,不然我就要拉城里去卖了。”
“不是不让我进吗,”冯章一边招呼沈月晞,一边还不忘记怼孙老头,“你不怕你的马拉稀了?”
孙老头嘿嘿一笑,说道:“怎么可能,我的马好好的。刚是怕你大喊大叫,吵醒我老伴。”
沈月晞跟在冯章后面,进了孙老头家的院子,一眼便看到了拴在一株枣树下的马,正低头在那里拱槽。
孙老头走到马跟前,抬手拍了拍马脖子,说道:
“这马我当年可花了重金买的,性子烈,咳……要不是急着用钱,我绝不卖,有感情啊……你看这毛,主要我这几天咳嗽,没顾得上打理……”
沈月晞怕马尥蹶子踢她。就站得稍微远点看。
这匹黑马瘦骨嶙峋,脖子的鬃毛乱糟糟地,头没精打采地垂着,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嚼草。连身上肋骨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把这匹马比作一个人,就是年老体衰加上营养不良。
沈月晞看不懂马,就歪头悄悄问身边的冯章:“冯大哥,这马他什么时候买的?”
冯章不动声色地弯曲一根手指,指了指他自己。然后又指了指马。
沈月晞一时没明白什么意思,疑惑不解地望向冯章。
他意思是这匹马是他买的?
“我娘说过,孙老头买这匹马的时候,”冯章干脆出声解释,“我还没出生呢。”
沈月晞眨巴眨巴眼,点了点头。
冯章就比萧濯大一岁,也就是说这匹马至少买了二十一年了。还得加上买的时候它也不小了。估计奔着三十岁去了。
关于马匹的寿命,她也略知一二。这马妥妥的老头一枚。
不会走到半路就死掉吧?
她担忧地对冯章道:“冯大哥,要不我们去县城……”
大梁村里除了这个孙老头在卖马,其余人家有骡子之类的,但是都是非卖品。真要想有的挑,就得去县城。
她话音未落,孙老头已经举手喊道:
“哎,裴娘子你别急。这马是老了点不假。但一天走个上百里一点问题都没有。”
沈月晞低头一掰手指,一天一百里的话,大概五天就能到北疆边关。考虑到马还拉着一个车舆,这个速度也还可以接受。就是这个孙老头看起来有些靠不住,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冯章围着马绕了两圈,对孙老头道:“这马都瘦成这样了,能拉得动车吗?”
孙老头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冯大胆你别瞎说,我这个月初早上去县城拉货你是看见的,不到晌午就回来了。来回多少里?”
“来回四十里。”冯章老实回答。
“一上午四十里,下午随便走走也四十里,晚上再走点,一百里没吹牛吧?”
冯章转头看向沈月晞,说道:“裴娘子,孙老头说的是实话。”
“那卖多少?”沈月晞也不啰嗦,直接看向孙老头。
孙老头伸出四根手指:“裴娘子若是诚心想买,我也不多要,四十两。”
沈月晞咽了口唾沫,兜里钱不够。
她原地踌躇了片刻,毅然抬脚向黑马走去。
得挑毛病,没毛病也得找出毛病来。好歹砍砍价,不能人家说多少就给多少。
她小心翼翼走到黑马跟前,立刻就听到马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和粗重的喘气声,极不平稳,跟得了气管炎一样。
“这马是生病了吧?”她皱眉看向孙老头。
把她当傻子忽悠呐?
见冯章也露出怒气来,孙老头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干咳了一声,解释道:
“上次拉货有点累着了,你买回去吃两副药就好了……这样,三十六两银子吧,算我出四两药钱。”
沈月晞不吱声,低头盘算。
三十六两也不够呀,而且这匹老马还生着病,不能就这样上路,必然要找兽医医治,这样一来她手头就分文皆无了。
孙老头见她还是不吱声,脸上现出着急的神色:“三十四!要还是不想买,我就赶到城里去卖了啊。”
沈月晞觉得有戏,抬头道:“三十!”
“三十太低了,不卖!最少也得三十三……”
“三十一,不卖我就和冯大哥去县城了。”
“三十二,实在是不能再……”
“成交,我买了!”
就像冯章说的,一匹马最少也得四十两。这匹马虽然老了,生着病,但人家也只卖三十二两,可以了。最重点的是她有三十二两。
银货两讫,冯章便去解缰绳。沈月晞朝正在看银子验成色的孙老头露出笑脸:
“孙大爷,既然马都卖了,那车舆留着也是无用,一并送我吧?”
孙老头的绿豆眼一下子瞪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