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停垂,晚风呢喃,华灯初上,车水马龙的街道,一派繁华景象,暮色掩映华灯,行人匆匆,人间悲喜不同。
对于汪绮文来讲,今日没什么不同。夜半笙歌是她谋生的手段,昼伏夜出,是她的生活习惯。这几年来,她早已熟悉了这样的程序:夜幕,乐今宵,妆容,登场,谢幕。今天来的早,妆后发现登台还有一段时间,梳妆镜前点一根烟,斜望去,镜里浮现的是透明的面色、空空的眼神与娇艳的红唇有了强烈的对比,纤细的手指夹了一根细细的烟,烟气袅袅,恍忽间,她的心抽动了一下,莫名,眼眶有点湿。乐今霄的头牌歌女,是不是只有美貌与歌喉就够了,她不知。突然,汪绮文有些懊恼了,似是想起了什么,掐了烟,甩了甩卷发,端详了一下镜子里,暗墨色的舞裙,找到了自以为标致性的笑容,恰到好处的三分清澈,三份妩媚,三分风情,还有一份出离。这样的笑容,也只有汪绮文做得到,头牌,当然要有招牌动作。
外场音乐响起,幕后望去,人头攒动,酒杯交盏,莺莺燕燕,尽是浮华,世上俗人,寻欢作乐之处,不过如此,人生苦短,且听歌吟。汪绮文走过后台与乐队老李嘱咐了几句,老李抬头满是疑惑,却见汪绮文的眼里不容怀疑的坚持。老李的乐队与汪绮文配合已久,知她性格,便也只得随她。于是,喧嚣渐渐缓下去,沉沉的小号,伴着一低沉的女声,如一缕哀伤悠然响起:
昨夜风过处,落红随风舞;纵是无踪影,总有花香驻;今朝酒醒过,且看窗前落;纷纷总无情,片刻不可得;啊啊啊,啊啊啊,世上总道人心难得,却不知,得处无所得,不如从未得。啊啊啊,啊啊啊,若是有心遇良人,良人在何方?不如,且听歌吟,且听歌吟,且听歌吟……
场上人唱得投入与自我,场下众生却莫名奇妙,幕后的人也是一脸不解,人们来乐今霄,找的是乐子,汪头牌今天,低吟浅唱的是个啥?后面的王麻子一脸的苦恼,口里嚷着:“快去找东哥,汪姐今天不按套路。”
酒醉金迷,霓虹闪亮,是声乐场所的标配,酒,色,财,气,在这里,无一不有,只是不应有静场。静了场,走了心,若客人们想着极时行乐是空空,不如归去,那生意还怎么做?乐今霄从来都不是阳春白雪,推崇的就是极时行乐,将人性的低俗,贪婪,无底线尽情释放,寻找动物的本性,以此吸引人们慕名而来,而今夜一开场,就让大家梦醒,还怎么玩。像带着简单冲动的**来此寻乐却被泼了一头冷水;不要小看一个开始,这也许就会产生蝴蝶效应,王麻子作为一个跑腿的信息员,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飞速去找救星,汪大小姐,抽疯了。
场下的人依然莫名,不是歌曲不好听,只是如此安静低婉的音乐,此时响起,过于冷清,开场不应是那首《今霄恰恰恰》吗?可以让全场舞动,不分男女,激情四射,心律不齐的那首?台上歌声媚骨,台下舞姿妖娆,大家一起醉生梦死,游戏不是这样吗?不按套路出牌?
汪绮文看着这一幕,心里笑出了声,每晚这个时候,她是歌者,也是女王,她可以掌控着场上的氛围,掌控着在场人的情绪,虽然以前她的工作是尽可能让大家及时行乐,但今天,她想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她受够了每晚只能享受这个舞台,做同样反复的事情,看别人的欢乐,而不管自己有多少的无奈与委屈,她不愿意,心中似有许多怨气,需要一个出口。五年,一个女人能有多少五年,看镜
看镜前逝去的时光,她想要一个不一样的明天。她在台上俯视着场下那些迷茫的眼神,不解的面容,汪绮文温柔地笑说:“今天给大家一些不一样的感受,愿你和你此时的爱人,如这暮色一样,神秘且温暖。”回头给老李做了个手势,老李再次惊讶,却仍选择了配合,配乐,他是专业的。
迷离哀婉的乐声再次响起,似来自心底灵魂的叹息:
莫道晚风好,莫道**处,莫道今生多欢愉,莫看醉今朝;明日梦醒时,谁与共良霄,且看佳人成白骨,英雄无可寻;莫如重回来时处,莫如珍重眼前人,千年之后可曾记,今朝谁与同?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汪绮文唱得走了心,唱得泪眼迷离,心底的痛与此刻的清醒,纠缠在一声声哀诉里,似有讲不完的故事,与无奈;泪打湿了妆却全然不在意,她知道,自此时起,她已回不到从前,而她也不想回到从前,那个带着面具生存的头牌,人生总要有一些不一样,不是吗?
场下已无人起舞,有些窃窃私语,有些醉眼迷离,有些相对无言,气氛冷了下来,诺大的场地,只回荡着,不如归去,不如归去。突然,四面的灯光闪动了起来,一首熟悉的《今霄恰恰恰》响起,场地的另一端,一身金色闪亮的女子,轻盈走来,一边唱着今霄我要与你恰恰,一边扭动着妖娆的身姿,似一条金色的蛇,妖娆且多情,瞬间,场地回荡着原有的味道了,如梦痴人们恍如隔世,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让那个金色的女子走上台来,眼睛亮的如一汪水,年轻的身体闻得到花的香气,这是一个新面孔,场面沸腾了起来,口哨声,欢呼声,推杯换盏的声音,再次响起,场内恢复了原貌,一曲唱罢,走上台来一人,是乐今霄的经理,何亦东:“不知各位对今天的开场是否满意,今天,乐今霄别出新意,隆重推出我们的新人——娜娜小姐,感谢汪绮文小姐这么出彩的创新立意,让大家有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下面,请娜娜小姐继续她的首场演出,也让我们掌声感谢这么多年汪绮文小姐带给大家的快乐,以后,汪小姐将做为常驻佳宾,谢谢,谢谢,大家继续,尽兴,尽兴。”
看台下的人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商家推出新人的标新立异;看台上的人表情各异,娜娜没想到幸运来得如此突然,拼死拼活的连个备选都没赚上,居然莫名其妙的当了头牌,来不及清醒,当东哥问她台上出了意外,她是否有把握稳得住今晚的场子的时候,娜娜没有半刻犹豫的答应了,她暗暗努力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今天,汪绮文在前,一直不可逾越,除了与兰姨的关系不说,便是实力,她超越也有些困难,但她从未想过放弃,平日里她模仿汪绮文,她观察流行歌后吴晓婷,她一首首练习的自己的歌,她的储备应足可以应付今朝,她不要做任何人,有机会,她要做独一无二的娜娜,她青春,她活力,她用心,所以,当机会来临时,她抓住了。
场上已交给娜娜,有点青涩,与老李乐队的配合也没那么默契,但东哥刚已与老李交待了后续的保守安排,只要最后,来两个不一样的镇一下场子,今夜也足够可以交待了,这个有野心的女子,何亦东已观察了一段时间,汪绮文的反常也非一天两天,兰姨早就提醒他,总要给乐今霄留下后路,娜娜可以的,从今天起,她就是这里的头牌,至于能走多远,那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何亦东不担心娜娜,与汪绮文四目相对后,默默走到了幕后,临别,汪绮文回首望了一下台上,新人,新面,场下如旧,该是自己落幕的时候了,开始汪绮文就已选择好了结局,虚名而已,不按设计的剧本,兰姨不会容她。十七岁就登台,周旋于各色面孔,搜集不同的信息,她累了,这不是她想要的。
从小共生的情谊,何亦东与汪绮文自有着他们不可明说的默契,
“绮文,你这是为何?”
“什么为何?”
“你心怀不满,已不是一天,两天,发生了什么,说出来听听,”
汪绮文选择沉默,何亦东皱了皱眉,狠吸了几口烟,
“兰姨分配的不公吗?还是兄弟们惹了你?还是……”何亦东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是因为那个秦川?”
汪绮文脸变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累了,不想继续了。”
“你知道兰姨的脾气,今天我让娜娜接你的场,是我的主意,我,是想让你可以全身而退,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你想了很久了吧”,汪绮文突然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实在不是个做工具的料子,早该储备新人了。”
“唯有如此,兰姨才会放你走,希望你真的明白。”何亦东认真的口吻的不容怀疑,眼里闪过一丝真挚。
“如果有一天,我和兰姨背向而行,你选谁?”汪绮文的语言平静,
“我从不想这些没有发生的事情,不做打算,你累了,就先休息吧,乐今霄的台子随时回来;恩,过两天我们一起回去看兰姨。”何亦东低头不再看她,汪绮文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她回头看了看何亦东,突然俯身上前去,在何亦东的脸颊上轻轻一吻,何亦东呆住,一个墨色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握住,是她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