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世医女
广南王府别院前厅里,气氛剑拔弩张,秦念西和张家老祖呆在漪兰苑里,倒是颇为自在。
张家老祖对秦念西用在六皇子身上,那个破而后立的法子十分赞赏,听得说还有一整套调整体魄的方法,便跟到了漪兰苑。
张家老祖把秦念西写就的那一摞有书有图的稿纸,从头翻到了尾,眸光也是从头亮到尾。
“除了六皇子,在别人身上试过吗?”张家老祖随口问道。
“还在阿念自家身上试过,不过是用的第一种,随练随通。”秦念西答得极老实。
张家老祖一脸惊讶:“哈,你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秦念西懒得接他这一茬:“这些原是从治弱症上转换来的,其实道理都是想通的,无非都是激发先天元气,促气息畅通,体魄强健。”
张家老祖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你这,准备用了?观中童儿可不少。”
秦念西摇头道:“现如今人手不够,按抚之法最耗人手和工夫。”
张家老祖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东西,你让医婆去给观中童儿和少年讲课,让他们自家学会,然后互相帮忙,不是又能得一批人手,又能很快验证效果吗?”
秦念西眼前一亮:“等王娘子回来,我便去和真人禀告。”
秦念西想了想,又把自己一直举棋不定的那件事,说了出来:“曾外叔祖,阿念有件事,一直拿不定主意,您能帮阿念拿个主意吗?”
张家老祖看着眼前小女儿家一脸难为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还有什么大事,让你这小丫头举棋不定?”
“前些日子,阿念治过一个弱症的孩童,如今已经几乎大好了,阿念想让他练练这玄黄针法的心经,又听说这心经男儿练了成年即废,可阿念实在觉得他天赋很好……”这事儿,秦念西本来想去和太虚真人商量的,但最近真人忙得不行,加上这事儿,怎么看,怎么有点那样。
张家老祖思忖了一下,大概明白了秦念西的想法和顾虑,当下也不多说,站起身道:“走,带我去给那个孩子把把脉看看。”
秦念西就怕被说是胡闹,见曾外叔祖却是欣然前往,高兴坏了。忙使唤韵嬷嬷到观中寻了孟娘子带阿升回杂院,看着曾外叔祖给阿升把了脉,折腾了一大圈回到漪兰苑。
看过秦念西默写下来,经太虚真人改动过的玄黄心经后,张家老祖道:“这童儿先天元阳不足,如今大病初愈,正是重建体内气机之时,此时习学玄黄心经,时机极好。”
“至于你那些顾虑,倒是大可不必,这玄黄针法讲究的是练就纯阴之劲气,又不是要练就纯阴之体。不过,授人技艺,类如收徒,我会让你外翁遣人下山去打探一下,这家具体的情况。若是没什么问题,这两口子都人品端正,我们家小阿念,就可以收徒弟了。”张家老祖说到最后,开始打趣秦念西。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通禀,胡大先生和张老太爷一起来了。
胡大先生见得张家老祖,忙躬身长揖行礼道:“师叔在上,请受师侄胡一山一拜。”
张家老祖心情正好,摆了摆手道:“罢了,你这胡大先生算是名符其实,也知遵我君山药人祖训,不求虚名,不抢风头,挺好。”
几人都知,张家老祖说的是胡大先生主动示弱,掩下稹根之事。
胡大先生忙低头道:“说起此事,师侄实是惭愧得很,到如今都没弄明白,这两株瑶花和这块稹根,究竟是个什么用法,师叔当初又有何深意。”
张家老祖示意二人落了座,秦念西又张罗着上了茶水。
张家老祖不答反问:“今日那毕彦可提起这两株瑶花和稹根之事?”
胡大先生忙把先前发生在广南王别院前厅的事,一一说了个明白。
张家老祖沉吟了半晌才道:“无论他是真不知,还是有意试探,只怕都是另有目的。这旌国王子的脉象,究竟如何?”
张老太爷忙道:“真人诊过脉,当快来了。”
张家老祖点点头道:“无论如何,从君仙山走脱的那两个人,留不得了。那样的人,落到毕彦手里,若是为虎作伥,制毒害人,我等往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趁毕彦如今在此处,咱们干脆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张老太爷和胡大先生背上都是冷汗一冒,张老太爷立即应诺,召了长随安排了下去。
盏茶之后,太虚真人果然来了,论及旌国王子之病况,径自摇头道:“要速速派人去除了那两个君山药人。”
众人听得此话,都是面色一凝,知那旌国王子所中之毒,必有蹊跷。
“那王子所中百草杀,和六皇子不太相同,虽都是以稹白草为主,辅药却是发作较为缓慢,且剂量不重。然除此之外,还有一毒,应是每回欢好之前饮下,趁欢好随血脉经络运散,却是已入中枢。”太虚真人继续说道。
几人听太虚真人如此说,都知中毒之时机,和毕彦得到那两个君山药人,是相符的。
张家老祖沉声道:“那旌国王子在旌国素有贤名,只在女色上,比较放纵,举国皆知,他在旌国名伶馆,有一位红颜知己。我跟在毕彦一行身后,回南之前,听说那名伶馆被一把火烧了。”
张老太爷沉吟了一下才道:“既如此,只怕还要叫人查一查,看看这名伶馆中,是否还有人活命,又是否知道些内情。”
张家老祖点了点头:“吾等不要越界,这等该当细作之事,还是禀告广南王太妃吧,不要平白惹猜忌。”
说着又问了太虚道:“以你之见,那王子之毒,可有解?”
太虚沉默着摇头看向秦念西。
张家老祖看他神色,才叹了口气道:“你等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此番我没有因瑶花而入旌国,面对此毒,只怕也是一般愁眉不展。”
“世人都道瑶花为圣药,却又有几人知瑶花要如何用,才能彰显其不凡之处。我也是多次潜入那产瑶花之处,不知用了多少瑶花,才知此机。”
众人见得张家老祖终于要说明那两株瑶花的事,都忍不住屏声凝神。
“用稹根与瑶花根制过的瑶花,可解百毒;用瑶花枝叶制过的瑶花,可将瑶花药力发挥到最大。一山,你那瑶生丸中用到的瑶花,若用此法制过,当能比如今之效用,增加十倍不止。”
“我拿这两样显于人前,实则是推测毕彦知晓这整株瑶花和稹根之妙用,但现在想想,他们为了能多收瑶花,采摘时,是只取花不采根茎叶的。”
说着又看向秦念西,颇为欣慰道:“本以为我君仙山数百年基业,要遭受前所未有之危机,却未曾想,被阿念这一手针术所破,便是我不回来,想必也不会有事。如今山上山下,一派秩序井然,你们个个都堪大用,我心中积年之愧疚,总算得解一二,甚好,甚好……”
众人此时才明白张家老祖的打算,先示瑶花于人前,君山药行得药之后,这药之来路便过到明处,到旌国王子上山之后,他自会现身制药,如此,既不坠君山药行之名,也能避免药材来路不明之祸。
若是那毕彦知晓此两味至药之用,也可用此事,对其示警。
以张老太爷为首,太虚和胡大先生纷纷起身,躬身长揖行礼,秦念西忙跳起来,也跟着屈膝。
张老太爷声音略显激动:“三叔思虑之深,着实令侄儿汗颜。自父亲仙去之后,侄儿勉力支撑,然侄儿之才,着实平庸,幸先有洪平真人扶助,后有太虚真人和胡大先生相佐,才算勉强守成。如今三叔归来,晚辈们皆是感念上天之恩……”
张家老祖听到此处,忙摆手道:“你放心,我不走了,有小阿念在,这山上,都也呆得。从今往后,阿念就交给我了,这样聪明天成的小丫头,没得被你们这群木头给耽误了。”
几人听得张家老祖好话不过三句便回原形,立时放下心来,有这么个老人在家坐镇,瞬间觉得底气都足了不少。
张家三叔那本事,从年轻就极不寻常,若不是一幅荒唐性子,又怎会不过经了一点挫折,便离家出走至几十年渺然无踪。
只这几句话,说得秦念西极为尴尬,连忙走开,重新端水沏了茶,又把话题转到阿升身上。
太虚真人听完,蹙眉沉吟半晌才道:“你是想试着授艺与阿升,若能得成,便可挑选适龄童儿,用先破后立之法,广传玄黄针法于君仙山?”
张家老祖笑着点头道:“果然还有个明白人。”
太虚真人却道:“关键是即便能学成此针,可针就那一支……”
张家老祖瞥了太虚一眼道:“所以说,人还是要到处走走,才能增涨见识,我在海外飘零许久,曾在海西一处岛国见过类似材质之金属,并不稀罕,可以派人行船过海,前去采买。”
秦念西立时大喜过望,她可太喜欢这位突然冒出来的老祖宗了,只不知前世,他到底去了哪里,又是何等状况,怎的从未露面。
不管怎样,心中大事得解,秦念西立时站起身道:“曾外祖父真好,阿念没什么孝敬您,这便去厨下,给您做顿好吃的来。”
张家老祖哈哈哈大笑出声:“还是我们家小阿念最知老儿我这点喜好,行了,你们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
胡大先生可是久未上山了,早就念着秦念西的手艺。秦念西又是一连下山数日,太虚也盼着她回来,都杵在那里不愿意走。
张老太爷刚想说句话解解围,道恒却来了,称毕彦派了人来相请真人和胡大先生二位。
两人面色极为不虞,张老太爷笑道:“快去吧,早点事了,过来用晚膳,我去寻坛好酒,晚间咱们陪三叔喝一杯。”
两人这才匆匆去了。
张家老祖见得四下无人,才一脸慎重问道:“水哥儿,你给三叔说说,小阿念还有她阿娘,还有那个……都是怎么回事?”
张老太爷一脸黯然,慢慢把当年之事,一一讲来,说得最后,竟有些心痛难耐:“侄儿只有阿若这一个女儿,却因终日在外奔波,忽略了她,后来又因为……她和侄儿嫌隙颇深。”
张老太爷揉了把脸继续道:“她独居京城,那秦幼衡却在广灵以妾为妻,又和翁家来往频繁,侄儿到底放心不下,便走了一趟广灵,哪知却惹她发怒,送信回来,让我不要再干涉她的婚姻,侄儿只得从此袖手。”
“后头,是阿念回来之后,侄儿才从阿若乳娘那处得知,她是为了不想让侄儿再因她受辱,侄儿真是悔不当初……”
张家老祖听得这处,看着一脸悲伤的侄儿,只缓缓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问道:“那小阿念呢?就算天赋异禀,这也太过了吧?才多大?”
张老太爷沉默了半晌才道:“她说她做了个梦,都是梦里学的,梦里,侄儿也遭遇不幸……”
张家老祖极其惊讶,突然想起什么,却是压低了声音加重了语气,眼睛睁得老大道:“这是老祖那谶语,显验了?”
张老太爷点头道:“侄儿和太虚,都是这样认为,否则,如何能解?”
张家老祖那高耸的眉毛久久不落:“你细说说,她是哪一天醒的,醒来前后都有什么细情?”
张老太爷又把秦念西落水后醒来的事一一说明了。
张家老祖听过以后,嘴里轻声念着秦念西醒来的日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突然道:“去年阿念醒来那日,我为了避过哨卡,从灵泉山侧脉悬崖处上山采瑶花,却被一个松动的巨石砸落,饶是我使尽浑身解数,躲过那巨石,却依然掉入崖底,晕迷过去。”
张家老祖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当日夜里,灵泉山下了一场暴雨夹杂着冰雹,把我砸醒了。若不是那场暴雨,恐怕,我命休矣。可灵泉山那地方,这样的暴雨,简直百年难遇,我还以为是祖宗嫌弃我,不想收我入土,如今看来,只怕,也正印证了那谶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