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推演者之间都没有什么个人矛盾,起码表面上是这样,所以沙漏公会的存在,隐隐使他们中间有了话事人。
神秘之眼的会长这次没有来,来的只有副会长绯镜,所以即便神秘之眼的排名比沙漏要高一位,但有沙漏的会长在,两个公会合作的时候话语权也一定会更倾向于沙漏一些,更别说沙漏占了四个名额,神秘之眼只有三个。
那么“话事人”现在的想法很明确,她要集合二十个人,起码在推演刚开始的这一段时间里,在没有任何外力将他们被迫分开的情况下,大家一起进行探索。
因为鬼怪通知书就在他们的初始地周围,集合起来一起搜索也可以有效的避免某些人暗中使绊子,把其他人份额的笔记本丢掉或者毁掉。
引渡人很快按照沙的命令往另一边跑去,打算把另外九个人都叫过来,其他人便在原地休整,男士们将自己潮湿的衣服脱下来用手拧干,鞋子里面进的水也尽可能的倒了出来,这样一来,他们在最开始行动的时候就会舒服很多了。
曲衔青和沙是这里仅有的女性,沙看到这种情况就跟没看到一样,就坐在地上休息,最后还是在许桓的提醒下,她才和曲衔青一起走到了较远的空地上,背对着这边,给了男人们一个自在一点的环境。
“沙体力很差,所以习惯呆在许桓的旁边,在推演里,他们两个基本上都是形影不离的。”曾莱把自己的外衣和内衬都脱了下来,健康的身体上分部着练过的肌肉,他对坐在原地没有任何举动,只时不时留意一下曲衔青那边的虞幸解释着,然后问道,“你怎么不脱?”
这边只剩下男人了,他们之间没什么顾虑的,好几个都把长裤脱下来拧干,只穿着内裤,顺带还能查看一下衣服下的伤势。
处于某种谨慎的天性,赵一酒只脱了上衣,而且在把水给拧的半干之后很快又穿了回去,但即使只是短暂的暴露,也足以让别人看见他优秀的身材,卡洛斯还小流氓似的吹了声口哨,表达了一下对“陌生”同伴的欣赏,得到了赵一酒一个阴冷眼神的回赠。
虞幸却像个局外人似的,完全不在乎别人在干什么,身上的白色长袖衬衫因为潮湿紧紧贴在他身上,他也没有要脱的样子,好像对于身上的粘腻感并不在乎。
“……哦。”虞幸好像刚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单手解开了纽扣,然后艰难地用受伤的左手帮着自己把衬衫脱了下来,他的皮肤苍白得过分,虽然还没到那种看上去像是美术忘记上色了所以只有黑色线条和白色填充的程度,但也和周围的人存在一定色差,就连有白化病的沙好像都赶不上虞幸,“胳膊不太方便,我都不想动。”
赵一酒听到了,意味不明地冷嗤一声,拿走虞幸手里的衣服,帮他拧干。
专门提到胳膊不方便,不就是想使唤人么?
他默默想着,将衬衫递还回去之后又用目光瞄了一眼虞幸的裤子,给虞幸一个疑问的眼神——裤子要不要拧?
虞幸“……这个就不用了。”
在他们给自己调整状态的同时,两个女生也在远处各自拧裙摆,曲衔青和沙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彼此之间又不熟,他们的相处仿佛有壁,中间像是隔了一道墙。
“我感觉我是一条盐分过多的咸鱼。”卡洛斯挑挑眉毕竟他们是从海里上岸的,大海中的盐分混合在海水里,“我好想洗澡。”
他的话得到了好几个人的响应,包括曾莱。
死寂岛副本不是荒野求生,来之前众人都猜测岛上应该会有完备的设施,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可以用来洗澡的水,现在他们对岛内情况一无所知,只知道有医院,有学校,有地铁。
卡洛斯渴望着一个通水的宾馆,或者一个澡堂子——虞幸觉得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他就没有那么在意身体表面的舒适度。
等众人都收拾得差不多,重新把衣服穿好,两个女生走了回来,沙漏的第四位成员周行瞥了一眼旁边,发现了浩浩荡荡的十个人,见怪不怪“他们回来了啊。”
引渡人把人带回来了。
赵一酒第一时间往那边看去,在看到好像没怎么受伤,连眼镜都奇迹般好好在脸上待着的赵谋之后,他的神色明显松动了一些。
虞幸对赵谋招了招手,又看见了槐和荒白,这两人之间似乎比当初在爱丽丝乐园刚见面时熟稔了不少,走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卷毛小哥温青槐神色淡淡,但听荒白说话时显得很认真。
很快,两波人汇合到了一起。
“幸,好久不见非常啊~”荒白蹦哒过来,虞幸很羡慕她有鞋子,可以为所欲为。
温青槐也看他一眼,点点头“你好。”
一段时间不见,卷毛小哥好像有点拘谨。
但他们用的词汇和卡洛斯装陌生时用的一模一样,卡洛斯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这几个和虞幸相识的人,似乎在考量着这些人能不能合作,抑或者……有没有利用价值。
熟悉的成员迅速寻找自己的队友或朋友,神秘之眼副会长绯镜是个看上去文文静静,颇有研究员气质的女人,三十出头,剪着短发。
她一来先是把目光放在曲衔青身上,将传说中绝望级以下最强的推演者仔细观察了一番,目光有些锐利,并不讨喜。
直到曲衔青用带着一丝不耐的视线回看向她,她才转移目光,看向沙,扯了扯嘴角“沙会长,别来无恙。”
沙静静地望着她,并不说话。
她实在是太安静的一个人了,有时候别人甚至会觉得她其实是在那里发呆。
许桓站在沙身边,没什么感情地回应了绯镜的问候“又见面了,绯镜副会长,你们来的好像有点慢呢。”
“沙漏的人来叫我,我总得衡量一下你们的决策是否正确。”绯镜的语气明明挺平和的,但就是会给人一种孤傲和盛气凌人的感觉,她微微一笑,意有所指,“谁让你们即便是派人来,也只派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成员呢?”
引渡人变了脸色。
绯镜大概是哀悼级当中十分少见的那种,只要别人地位不如她,或她没有看见别人的长处,就从不给别人面子,无论对方是谁的推演者。
毕竟还要合作,换一个人在这里,哪怕是神秘之眼的会长站在这儿,也不会指着沙漏公会中排名很高的引渡人说这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普通成员”。
虞幸也瞅了她一眼,想起赵谋给的资料上对绯镜的评价——聪明、战术多变,贡献了很多资料,负责着神秘之眼大部分的新人培训和预备名额选拔,是神秘之眼公会运行的中流砥柱,尖锐、刻薄、自负、情商低。
他轻笑一声。
这些负面评价,像极了他以前对实验室里那些白大褂的研究员的印象。
所以,他对绯镜的印象并不好。
赵谋推推眼镜,他穿着的衣服似乎在上岸时被破坏得很彻底,上衣基本只剩下几片宽大的布条,裤子也破了很多大口子,好在多数聚集于膝盖周围,就让他看起来没有太过糟糕。
他的皮肤上有擦伤,有淤青,和其他人一样。
与之相比,眼镜像是得到了老天眷顾,毫发无损。
他听到了虞幸的笑,微微侧头,用一种意味不明地目光盯着虞幸的表情看,然后问了个无关的问题“你看起来有点凄惨,遇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有。”虞幸回答。
“是吗。”赵谋有点兴趣。
他刚才从远处走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虞幸,明明大家的伤势都差不多,表情也都十分自然,但他就是会觉得虞幸比别人都凄惨很多,“看起来就很可怜”,也不知是哪种感官在作祟,干扰了他的判断。
许桓又与绯镜展开了新一轮的嘴仗,虽然两个公会是合作关系,实际上,不仅是这次,他们一直都有合作,但这不代表着他们会主动让出行动的指挥权。
是的,直到现在他们都本能的以为着,自己可以拥有这次二十个推演者的指挥权。
毕竟在这种情况下,应该不太会有人选择带着自己的小团队离开大部队,那太危险了。
不仅要自己面对死寂岛中鬼物的威胁,还得谨防被体验师那边的人以多胜少。
指挥权在这种情况下,就意味着对之后进攻和防守节奏的掌控,以及战术适配的舒适度,越是能意识到这一点的,就越要争。
或许他们确实可以争夺到个人的指挥权——也有可能是十四个,或十二个。
破镜小队中除了卡洛斯在兴致勃勃地吃瓜,其余四人都默契地退到了外圈,趁着其他人都的注意力都不在他们身上,开始窃窃私语。
“惨倒是真的。”虞幸接上了刚才和赵谋的话题,他指指左胳膊,对队友们展示,“这么小一片擦伤,看到没?胳膊废了。”
又点点衣服外侧能看见的淤痕“大家都有的淤青,看到没?我快疼死了。”
“怎么会这样?”曲衔青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只是因为不想走路才骗赌徒说你腿疼。”
“我怎么会是这种人?”虞幸心都碎了,“这是负面状态,是病人的负面状态,我生病了!”
“听起来你成了个玻璃娃娃,一碰就碎。”赵谋同情极了,露出了怜爱的笑容,“哈哈,好开心。”
赵一酒“……”
他搞不懂哥哥这么多年没被打死的原因是什么。
不过,病人?
是伪装身份吗?
在跟他们聊天的时候也要伪装,这是又开始骗别人前先骗自己,还是说……现在,有人明面上在做别的事,实际上在偷听他们这边的谈话?
这几个月赵一酒学会了很多,包括配合说谎。
于是即使他察觉到了问题,也没有戳穿,而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连目光都没有忍不住朝旁边探查,顺便嘲讽了一句“我就说你是病秧子。”
“别骂了别骂了。”虞幸不爽地撇撇嘴,“你们能不能照顾一下别人的心情?要是我伤心了,病情会恶化的。”
“鬼才信你,还病情恶化,你以为你是在玩深度扮演吗?”曲衔青都来了这么一句,她嘴上怼人,身体却很诚实,拉过虞幸的胳膊看了看他的伤口,然后沉默两秒,“这只是一片最普通的擦伤,所以,是痛觉放大?”
“聪明啊小曲曲。”虞幸夸奖了一句。
“除了痛觉放大之外,我本身也非常虚弱,好在病人对鬼怪的来临有更好的预警能力。待会儿要是就从这边进岛,不知道路上累了有没有人愿意背……”
“我很柔弱,坏主意请打到别人身上。”虞幸话都没说完,赵谋就看出了他的心思,打断了他,“还有,让女士背你也是很离谱的事情。”
他一下子断掉了虞幸的两条后路。
卡洛斯还在跟他们装不认识,突然意识到自己就是最后一条后路的赵一酒一言难尽地闭上了眼“每次你们两个在一起坑我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谁更欠打。”
赵谋露出狐狸笑容“阿酒,哥哥哪能坑你,都是虞幸带坏我的。”
“而且阿酒你看看你这身材,这肌肉,哥都羡慕不来呢。”一边说着,赵谋一边上手,捏了捏赵一酒并不大但很坚硬的肱二头肌,在想对腹肌伸出魔爪的时候被忍无可忍的赵一酒躲了过去。
移动冰山“……”好想动手,好像大义灭亲。
虞幸这次把欠扁的舞台完全让给了赵谋,自己装作虚弱到连骚话都不想说,等赵谋冠冕堂皇地抹黑完他并调戏完亲弟弟之后,才非常可怜的叹息“看到没有,谁带坏谁,一目了然。”
赵一酒“呵呵。”
……
在人群堆的另一头,算得上和他们距离最远的沙眨眨眼,无趣地将注意力从跟着虞幸的那几个人身上移走。
是很有活力的队伍,她想。
但目前看来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那个神神秘秘的虞幸也只是个并不需要掩盖身份的“病人”而已。
在找回自己的能力和祭品之前,虚弱的负面问题简直是最大的死亡buff,但是那个预警……好像还不错。
沙并不觉得推演者在开场就不能有任何能力,她的听力也证明了她可以接受来自她选择的身份的小小便利。
许桓和绯镜的斗嘴也已经结束,他们一个阴气森森,让人心中发怵,一个语言尖锐,让人忍不住皱眉,互相嘲讽的结果就是……谁都不痛快。
于是,他们很快默契地停止了这场没有结果的指挥权争夺。
或许即便他们还不想停止,死寂岛也不允许这群外来的人这么惬意了。
海浪打在海岸上,哗啦啦的水声中间不知在何时夹杂了一些别的声响,虞幸适时地听出了不妥。
海水中似乎传来了一些与海浪流动频率不同的古怪声响,像是在海岸近处有什么庞大的东西正在游动一样。
下一刻,一股股黑色头发从海水中伸出,悄无声息地从泥土地上爬过,即便失去了能力,推荐者依然是极其敏锐的,他们立刻察觉到这一点,纷纷警惕地往相反的方向移动。
“这是什么?”和白君瑞他们一起行动的代月甫惊诧地问,因为这些黑发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如同海洋深处的海藻,有生命似的延续着他们的轨迹,一路追过来。
咋一看上去就像是黑色的海蔓延到了泥土海岸线的中段。
他问的是白小冰,白小冰眼角一抽“你问我又有什么用,我的特殊视觉能力现在也不在啊。”
紧接着,黑色头发的主人自己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一张完全苍白的巨脸,缓缓从海水中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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