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施压
酉时刚过的云丘城内,大地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这幅本应出现在画卷诗文中的美景此时在云丘城内的一片萧瑟的衬托下显得死气沉沉。行人寥寥的入城大街上,一名官差打扮的骑手正快马加鞭地朝着一队正在入城的马队那里疾驰而去。
马队中为首的是一个武官打扮的中年男子,不怒自威,正是西漠国朝廷派来调查斜阳道失踪案的钦差大臣孙进勇。此时此刻,这位钦差大臣的脸上写满了疲惫,连带着他身下的高头大马也显得垂头丧气。
“报!”
骑手的声音将孙进勇从苦思当中拉了出来,他身边的一名亲信往前走上两步,喝道:“尔等何事?”
骑手连忙下马行礼,随后便快步跑到孙进勇马前,低声通报道:“大人,半个时辰前,高大人带着他手下的几个文官和乡贤阁的人突然闯入了衙门内的钦差官邸,嚷嚷着要见大人。现在赵大人正在那里拖着他们,并让属下前来通报一声。”
孙进勇面无表情,但是他身边的亲信们却炸开了锅。
“高言这厮,欺人太甚!平日里对待办案应付了事也就罢了,现在竟敢如此无礼,莫非是要藐视钦差,以下犯上不成!”
“狗就是狗,读的经义比我们多又怎样?我呸!”
“大人,不如我们直接将此事奏报朝廷,在王上面前好好参这厮一本!”
“若是个知州倒也罢了,一个城主在王城钦差面前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
“当街喧闹,成何体统!“孙进勇沉声喝止了自己的亲信,对报信的骑手说道:“走,回去看看。”
一行人加快了步伐,不多时,就回到了钦差官邸。
此时的高言正在大堂内和几个官员乡贤喝茶闲聊。赵平站在堂下不远处,身子微微颤抖,脸色冷漠地看着高言等人。正在此时,大门突然被推了开来,当先走进来的人正是孙进勇。他的脸上并没有一丝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堂上惊愕的众人,双拳轻轻地握了一握,慢慢地向高言等人走了过去。
高言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不知为何此时他在孙进勇面前却压不住心中的慌乱。孙进勇很快就走到了他的面前,缓缓地拿起了一个杯子,轻轻地嗅了嗅,突然笑了起来,说道:“居然是岭南褐豆做成的褐豆饮,高大人好品味啊,不愧是读过书的人。”
不等高言答话,孙进勇便转过了头,朝着赵平说道:“阿平,给我也拿一个杯子过来吧。今日难得几位大人都在此处,本钦差就算再忙也得抽出些时间奉陪一下不是?”
接过了赵平递过来的杯子,孙进勇自顾自地给自己泡了杯饮子,然后坐在了高言的旁边,扫了一眼高言和他身后的官员乡贤们,对他们笑道:“各位同僚,各位先生,白沙城外的新案案情有些复杂,因此多耽搁了些时间才赶回城来。孙某在此给诸位赔个不是了。”
….
孙进勇话语中虽然并没有夹枪带棒,脸上也带着笑容,但是眼神却锋锐如刀,整个人隐隐地散发着一股压迫感。
高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孙进勇,他本想在心中为自己壮一壮胆,像平常那样摆出些风骨来,但是他却惊慌又恼怒地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居然连直视孙进勇的胆气都没有。
还是孙进勇的话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
“不知诸位今日光临此处,有何见教啊。”孙进勇注视着手中的茶杯,收回了自身散发着的那股压迫感。
“高大人,高大人。”坐在高言身边的一个文官见高言一直没说话,便小声出言提醒。
“啊?啊……对!”高言回过了神,挺了挺身子,“那个……孙大人,我等今日前来,是想问问孙大人,斜阳道失踪案究竟何时能破?”
孙进勇沉默了片刻,答道:“凶犯性情奸猾,本官尚需时日方可告破。”
“尚需时日?尚需多少时日?”高言讥讽道,“孙大人当初来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地说三月便可破案的,城中的士绅百姓们也是翘首苦待,结果时至今日,凶犯没见着有几人归案,巡查斜阳道的官差却拢共折进去数十人之多,现在居然连白沙城外都出现相似案情了。我云丘城眼下可是一日日地凋敝下去,百姓苦不堪言,想方设法地外逃。孙大人,眼下三月之期将至,您是不是该给我这个父母官一个说法了?”
孙进勇的右手紧紧地握着手中精致的小瓷杯,眼睛直视着高言,说道:“若是本官未能及时破案,自会返回王城,亲自向王上请罪,任凭王上和诸位公卿处罚。但是在那之前,本官虽为武夫,然蒙受上恩,忝为总督斜阳道案的钦差大臣,一切只需对王上和朝廷诸公负责,无需给他人一个说法。高大人今日此言,莫非是想越俎代庖不成?”
高言却并没有被孙进勇这番话吓到,他冷哼了一声,说道:“先贤曾云:上有过者,下宜直言其非。大魏太祖皇帝当年能够在东东陆开荒拓土,打下一片基业,也正是得益于鼓励朝堂之内的直言之风,使得忠正之士敢于当面指出上司的不当之处,方才使朝政清明。钦差大臣是直属王上的王差不假,但也不至于连同僚们批评的声音都听不进去吧?”
见孙进勇没有说话,高言心中一振,继续说道:“孙大人赴任以来,为了破案,可以说是夜以继日,不辞辛劳,这点在座诸君都看在眼里。若是孙大人在这两个多月里真的毫无过失,我等本不该指责孙大人什么。但是,近日前来报案的那三名可疑之人身上疑点重重,孙大人为何不将他们拿下,详加审讯?”
孙进勇淡淡地说道:“孙某查案向来重视证据。给我查清事实真相的时间本就不多,那石承更是药师商会的重要成员,若是冤枉了好人,且不说会不会误导查案的方向,要是引发了外交风波,到时候要担责的可不止孙某一人。”
….
高言不屑地说道:“联盟汗国来的愚民贱类,有何可惧?药师商会又如何,大魏人才济济,论炼丹之术倒也未必真就弱于他们。眼下斜阳道失踪案愈演愈烈,所有往来斜阳道的商队都是数十人结队方才上路,咱们有多久没见过三人结伴的行旅能完好无损地从官道上出来了?就凭着这一点,为何不能将那三人关押起来,严加拷问?”
孙进勇叹了口气,道:“高大人,那三人绝非寻常之辈的。吴国的官员可以天天把联盟汗国和药师商会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那是因为他们在东陆的最东边,在大魏的身边,契塔人和西陆丹师们的手伸不到那么远。我们西漠国可不一样,我们的西面就紧靠联盟汗国的狗腿子东丹国,紧靠契塔人在那里的驻军,所以我们在面对石承这个人的时候怎能不谨慎一些?”
高言讥笑道:“那又怎样,在大魏的庇护下,四年战争结束时,西蛮子们不还是最终奈何不了我们。我们这些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尚且不惧他们,你们这些天天提刀杀人的武人们又何必如此瞻前顾后。孙大人,你言语中如此袒护那石承,莫非是拿了那个西陆丹师的好处不成?”
“高大人!”一旁的赵平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为孙进勇辩解道,“孙大人为官近二十载,向来都是为公不为私,这一点朝中很多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阁下是谁?官居几品?现任何职啊?”高言身后的一个上了年纪的乡贤慢悠悠地对赵平说道。
赵平的脸涨的通红,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是孙进勇却抢先开口了:“好了,我知道高大人的意思了,你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今日天色不早了,在下还有新的案情需要分析,咱们改日再议吧。”
“那下官就不叨扰了。”高言拂了拂衣袖,站起了身,“临走前,下官还是要提醒孙大人一句。莫要因为瞻前顾后而错失了良机,等到将来在王上面前领罪受罚的时候才追悔莫及。高某今日一席话,可全都是为了孙大人你好,实在不行的话,恶人便由高某来做,本官会亲自为大人将石承等人捉拿下狱,到时候审出来的线索自会如实提供给孙大人您,下官不会贪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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